頓悟大乘政理決
頓悟大乘政理決
王錫《頓悟大乘政理决》序說並校記
一、早期漢蕃佛教關係之史實
漢僧之入吐蕃,自文成公主以來,絡繹於途,若玄照、玄太,其著者也。[1]是時適天竺者,取途吐蕃,每經泥波羅,今之尼泊爾也。義淨所記,如并州之道方、道生法師。[2]京兆之末底僧訶,俱曾至泥波羅國。又言:
「復有二人,在泥波羅國,是吐蕃公主嬭母之息也。
初并出家,後一歸俗,住大王寺,善梵語并梵書,年三十五二十五矣。」
嬭母或指文成公主之乳母,[3]其子且自藏至尼泊爾習梵文,此亦吐蕃早期佛教一趣事也。
大王寺或作天王寺。[4]是時漢僧經吐蕃赴印,多得文成公主之庇護。《衛藏通志》卷六大招寺條記建寺緣起云:[5]
「西藏第一番王,傳七世至曲結松贊噶木布,[6]迎唐公主。又差頭人倫布噶爾迎巴勒布王鄂特巴爾郭恰之女拜木薩為妾。唐公主[7]帶來釋迦牟尼佛像,拜木薩帶來墨居多爾濟佛,白木薩欲修廟宇,藏王擇地興修。」
大招寺建於拉薩,發議於尼泊爾(即巴勒布)公主,而設計則出於文成公主。傳說謂文成公主帶來釋迦像,是佛教傳入吐蕃,公主與有功焉。此寺,Bu Ston [8] 書稱 "Rasa hphrul snaṅ",[9]漢人稱為大召寺。
《衛藏通志》又稱「小昭寺,大昭寺北半里許,番名喇木契……乃唐公主所建。因唐公主悲思中國,故東向其門。」按吐蕃乞黎蘇籠獵贊[10]時所立碑文,直稱此寺建自唐國,蓋指文成公主也。
桑鳶寺碑文第一詔勅則云 "ra mo che" 乃唐人所建。[11] ra mo che 譯音即「喇木昭」矣。
大昭、小昭二寺之建,皆與文成公主有關。公主入藏,下嫁吐蕃王松贊干布,在太宗貞觀十五年。(六四一)今拉薩布達拉宮尚有松贊與文成公主洞房舊址。[12]大昭寺前圍牆中有柳二株,俗稱唐柳,又稱「公主柳」,傳說謂公主手植者也。[13]
義淨述《南海寄歸傳》、《求法高僧傳》,在武后永昌元年,[14]對於文成公主佚事多所熟聞,故備記之。此為吐蕃松贊干布王朝漢蕃佛教關係之大略。[15]
二、吐蕃之延聘漢僧說法
吐蕃佛教,至乞黎蘇籠獵贊(Khrisron Lde btsan 742-797)始奠定基礎。[16]桑鳶寺碑第二詔勅[17]記吐蕃佛教之起源云:
「先祖棄松贊(569-649)在位,於邏些之貝噶(Pe Ka)建佛寺,是為吐蕃有佛教之始。父王贊普棄隸縮贊(704-754)時,於扎瑪(brag-dmar)之噶菊(Kva c'ur)建寺」[18]
松贊時雖有佛寺,而佛法猶未盛行。至棄隸縮贊之世,吐蕃舊教與佛教之爭始劇。時政在官族,吐谷渾王坌達延專决國政,棄隸縮贊興佛,吐谷渾有以翊贊之也。[19]
棄隸縮贊子黎蘇籠獵贊(亦稱棄松德贊)立,對於佛教之推進益力。其值得書寫者有二事:一為桑鳶寺之創建,一則為向天竺國與大唐國兩鄰邦延聘龍象蒞蕃說法。
關於前者,Bu Ston 書記之頗詳,謂桑鳶寺之建,仿照 "O tanta pu ri" 伽藍型,為須彌山,十二洲日月藻飾於圍牆。寺奠基於丁卯歲,[20]癸卯落成。阿闍梨 Padmasambhava (即蓮華生)住其地為僧正,凡十三年,[21]說一切有部。
關於後者,棄松德讚初遣使者 Ye-ses dban Po 於南藏 Men yul 地方(尼泊爾附近)與阿遮利耶菩薩(Acarya-bodhisattva, Santa Raksita 藏名 Sniba htsho)相會,遂偕入邏娑(拉薩)留住四月,還尼泊爾。不久德贊請師派 San-sis(禪師)卅人遊吐蕃,遂與蓮華生同入藏,於桑鳶(Bsam yas)建寺;其弟子即蓮華戒(Kamala s'ila)也。
其時自唐國而至之和尚主大乘頓悟,蓮華生及蓮華戒則說小乘,於是吐蕃佛教遂有頓門、漸門兩派之爭。[22]
敦煌所出列(伯希和目)p .4646 號,為一長方冊,梵夾葉,現藏巴黎國家圖書館,其中一種未行題:
「頓悟大乘法理决一卷。」
前有敘題曰:
「前河西觀察判官朝散大夫殿中侍御史王錫撰。」
此卷正續藏皆未著錄,王錫事蹟,史傳亦無可考。戴密微教授(Paul Demieville)因殫十年心力,譯成法文,詳加注釋,著 "Le Concile de Lhasa" 一書(一九五二、巴黎),并附蓮華戒菩薩「廣釋菩提心論」譯本。王錫此文,即據當日漢僧摩訶衍與婆羅門僧於吐蕃贊普御前問答,條記其語,其婆羅門僧即蓮華戒也。自戴氏此書出,唐代吐蕃頓漸兩派之諍論,其事始為國際學人所注意。[23] Tucci 邃於西藏語文,既刊行藏王之墓(The Tombs of The Tibetan Kings, 1950)復於 Minor Buddhist Texts(Part II, 1958)書中,依藏文材料,對當時漸門、頓門兩派辯論之事實,多所申述。
大英博物院所藏敦煌寫卷列 S. 2672 號(新號 6005)[24]記摩訶衍答問,前半殘缺殊甚。卷末書一禪師與婦人以詩酬答,不記經卷名稱。細審之,即王錫之頓悟大乘正理决敘也,與巴黎本合為天壤間第二本。
王錫敘記此事原委略云:
「……粵我聖贊普,夙植善本,頓悟真筌,愍萬性以長迷,演三乘之奧旨……頒傳境內,備遣精修,交聘鄰邦,大延龍象。曾於五天竺國請婆羅門僧第卅人,於大唐國請漢僧大師摩訶衍等三人,同會淨域,牙(互)說真宗。[25]我大師密授禪門,明標法印,皇后沒盧氏,一自虎(虔)誠,劃然開悟,剃除紺髮,披掛緇衣……常能方便,化誘生靈。常為贊普姨母悉囊南氏及諸大臣夫人卅餘人說大乘法,皆一時出家矣。……首自申年,我大師忽奉明詔……請與小乘論議,商礭(榷)是非……至戌年正月十五日,大宣詔命曰:摩訶衍所開禪義,究暢經文,一無差錯。從今已後,任道俗依法修習。……」
文中未明記贊普名,惟後段有句云:
「臣摩訶衍言:當沙州降下之日,奉贊普恩命,遠追開示禪門。……」
沙州部分陷於吐蕃,在唐德宗建中二年辛酉(七八一)[26]。時陷落者為壽昌縣,而沙州全境至貞元三年(七八七)方為吐蕃占領。卷中之贊普,應是棄松德贊,所稱婆羅門僧卅人,即指蓮華生第二度入藏所帶之禪師卅人。至來自唐國摩訶衍三人,徵諸漢籍,不見記載。惟佛祖統紀四一云:
「建中二年,吐蕃遣使乞朝廷賜沙門善講佛理者,帝令良琇文素往說法教化,歲一更之。」
此事蓋本《唐會要》九七吐蕃條云:(又冊府元龜九八〇外臣部「通好」亦載之。)
「建中二年三月,以萬年縣令崔漢衡為殿中少監,持節使西戎。初,吐蕃遣使求沙門之善講者,至是遣僧良琇、文素二人行,每人歲一更之。」
此為唐國應吐蕃之請遣僧眾人藏之唯一紀錄。王錫云唐國摩訶衍三人,其二不知名姓。據文中沙州降下一句,知摩訶衍受聘赴吐蕃,不可能為建中二年之事。王錫所言之唐僧三人,亦不可能指良琇、文素等。
尚有說者,西藏 Tantrup(Kra abrag)廟有大鐘,G. Tucci 與 H. E. Richardson 皆曾至其他調查。此鐘乃功德主皇后 Jo mo byan Chub 為(其子)棄獵松贊(Khri Lde sron brtsan)(798-815)祈壽,鑄鐘者為唐國和尚 "Rin cen." [27]
其音近似良琇之藏譯,未敢遽定。[28]向來對 Rin cen 漢名,無從復原,惟 Rin cen 藏文訓「寶」,似亦漢僧而用吐蕃語為名者。
摩訶衍與婆羅門僧講論,王錫云:「首自申年」至「戌年正月」,其年代應如下:(戴教授說)
申年──唐德宗貞元八年壬申(七九二)
戌年──唐德宗貞元十年甲戌(七九四)
因申年廢「禪」至戌年恢復,如申為建中元年庚申,時方罷禪學,何得於建中二年,漢廷派遣僧眾良琇輩蒞蕃講學耶?
良琇於建中二年(七八一)三月隨崔漢衡入吐蕃,即遇沙州陷落,此後或留居蕃地:迨七九四年正月十五日,贊普詔許開教禪義,至七九八以後,即入棄獵松贊統治之世。大鐘為棄獵松贊祈福,則當鑄於七九八以後。
又鐘銘之功德主皇后 Jo mo byan chub 蓋即棄松德贊之皇后。[29]王統鏡:棄松贊王后一人 Hbro bzah buan chub btsun
桑鳶寺鐘銘:皇后國母 Jo mo rgyal mo btsun yun 即鐘銘之 Jo mo byan chub,據《王統鏡》正為 Hbro 氏,即沒盧氏。[30]王錫謂「皇后沒盧氏皈依大乘」,即從摩訶衍披剃,Rin can 為其鑄鐘也。
王錫敘又云:
「摩訶衍依止和上法號降魔、小福張和上唯仰、大福六和尚。同教示大乘禪門,自從開法已來,經五六十年,亦曾久居山林樹下,出家以來,所得信施財物,亦曾著貯積,隨時盡皆轉施。」(P 本)
按 S 本文字與此微有不同。如「依止和上」,S 本誤作「知上」,「大福」作「大福德」,多一「德」字,「准仰」,S 本作「唯(惟)仰」,似是人名。
所謂依止者,凡比丘新度後,以依止其先輩比丘而受其監督,從學參禪,此師即其依止和尚。[31]摩訶衍自言:法號降魔、小福、大福輩皆其依止師,此數人者,皆北宗神秀之法嗣,見景德傳燈錄。然宗密答裴休問之《中華傳心地禪門師資承襲圖》神會門下有摩訶衍,[32]是摩訶衍者,又曾及神會門下。茲將摩訶衍在南北宗之關係表之如下:
摩訶衍於神秀為再傳,神秀之傳付者,河東普寂及大智(即義福)兩禪師,并稱東山繼德。[33]所謂大福應即義福,是摩訶衍本出禪門北宗,又事神會,蓋兼習南北宗者也。
摩訶衍事蹟,向來未明,只知其曾居瓜州耳。[34]
與摩訶衍在吐蕃開示禪教者,又有達摩麼低,王錫《政理决》云:
「陛下了知臣之所說,禪門宗旨是正,遣與達摩麼低同開禪教,然始敕命頒下諸處,令百姓官寮盡知。」(此據 S 本,P 本 F。154b)
P 本作達摩低,無「麼」字。按達摩麼低是 Dharmamati, 乃梵名,唐云法意。[35]據禪門師資承襲圖有襄州法意,與摩訶衍同出神會門下,當即此人。
摩訶衍事蹟,猶有可考者,知其早歲曾為長沙嶽麓寺住持。唐李邕《麓山寺碑》云:[36]
「……總管大將軍齊郡公權公諱武,福德莊嚴,喜慧方便,疏寫四部,鎮重百城。有若智謙法師者,願廣於天,心細於氣,誦習山頂,創立花臺。有若摩訶衍禪師者,五力圓常,四無清淨,以因因而入果果,以滅滅而會如如。有若首楞法師者,文史早通,道釋後得,遠涉異會,幽尋天台……並建場所,牙(互)為住持……」
此碑末題「大唐開元十八年歲次庚午……前陳州刺史李邕文并書」,蓋立於玄宗朝。據碑文繼摩訶衍者,又有首楞法師,假定摩訶衍任嶽麓住持為廿五歲,約當開元十年(七二二)。如前文考證沙州部分陷落於建中二年(七八一),其入吐蕃,不知在何年。而建中貞元間,摩訶衍年已逾八十矣。證以王錫所記,摩訶衍自言:「況臣老耄心風,所說忘前失後」。曲禮云「八十、九十曰耄」。耄是九十之名,是摩訶衍在吐蕃,已近九十之年。
三、漢僧開示禪門所至吐蕃地名考證
摩訶衍開法吐蕃,王錫記云:
「亦曾於京中已上三處開法,信受弟子約有五千餘人」(S 本「京」字作「景」。)
「臣沙門摩訶衍言:當沙州降下之日,奉贊普恩命,遠追令開示禪門,及至邏娑,眾人共問禪法,為未奉進止,冈(罔)敢即說。復追到割,屢蒙聖主誥(詰)訖[37],却發遣赴邏娑,教令說禪,復於章蹉、及特便(使)邏娑,數月盤誥(詰)。又於勃礐澷尋究其源,非是一度」。(P 本)F。1546
「臣沙門摩訶衍言:當沙州降下之日,奉進止[38]冈敢即說。後追到訟割,屢蒙聖主誥問訖。却發遣赴羅娑,教令說禪。復於章躇(蹉)及特便邏娑,數月盤詰,又於勃礐漫,尋究其源,非是一度。」(S 本)
上列一段文字,倫敦巴黎兩卷微有異同,S 本缺贊普以下二十三字。戴氏謂三處即割、章蹉、及勃礐漫。又謂京中即拉薩。[39] GṬucci 謂割古音 Kat,西藏地名譯成漢文,極少僅有一音,故疑 P 卷偶有寫失或殘泐,今觀 S 本正作「訟割」,可證其說之確。[40]關於吐蕃諸地名,邏娑而外,[41]訟割、章蹉、勃礐漫各地,亟須考證,茲分別論之。
勃礐漫
「勃礐漫」一名,今合兩本,其中一字可確定為「礐」字無疑。Tucci 讀此地名為 Poman(勃漫),謂或即吐蕃王常居之「Brag dmar」。[42]按據寫卷應作「勃礐漫」。
勃,漢、藏互譯作為語首前綴,[43]而礐字見廣韻二十一麥「力摘切」,[44]與 rag 音相近,故「勃礐」可相當於 Brag dmar 自即「漫」。
故勃礐漫為 Brag dmar 之漢譯,可無疑義。其地清代譯名作札瑪爾。《衛藏通志》薩木秧寺條云:
「拉撒東二日山南薩木秧地方,藏王曲給松贊噶木布第五世曲結赤松特贊欲修札瑪爾正桑廟,赴甲噶爾延請班第達擇地興修未成,後令藏地能習經咒之人赴甲噶爾,請祖師白瑪薩木巴娃降收妖邪,仿照甲噶爾阿蘭達蘇哩廟宇式,修造三頂四八方,以象星宿。」
薩木秧寺俗稱桑鳶寺,薩木秧與桑鳶俱即 Bsam yas 之音譯。志稱祖師白瑪薩木巴娃,即 Padmasambhava(蓮華生)也。
Brag dmar 見於碑文,本稱 Brag mar,去 Bsam yas 之北數里,有小寺,相傳為 K'ri sron Lde btsan 出生之所,附近皆廢墟,為吐蕃王冬季遊憩之地。[45] Brag dmar 近代則譯作扎瑪爾。[46]
訟割
P 本奪一「訟」字,今據 S 本補。訟割即 Zun mk'ar,亦稱 Tsungkar,其地沿藏布江去桑鳶(bsam yas)之西數里[47]即乞黎蘇籠獵贊普(K'ri sron Lde btsan)與東印度高僧蓮華生(Padmasa mbhava)相會之處。[48]乞黎蘇籠獵贊普亦駕崩於此。[49](《西藏記》上所謂宗角疑即此。)衛藏通志謂蓮生仿照甲噶爾阿蘭達蘇哩廟宇式[50]以造桑鳶寺,(bsam yas)。是訟割在桑鳶興造之前,本自有廟耳。
章蹉
章蹉一地,向來未明。《衛藏通志》察木珠寺條云:俗名「昌諸寺」,「藏王曲結松贊噶木布立大昭之時,赴雅爾嚨(Yarlung valley)等處,見小海子,內有妖蛇五首,欲將海水戽乾,上建廟宇……。乃於其海修建廟宇,供奉桑堆佛十九尊。」又同書大招寺條云:
「……虔祝神佛,欲將邪氣鎮壓,在昌諸、銷囉、倫塔、堆陽四地方接連地脈之處,建寺一百八座。」
「昌諸」與「章蹉」音最相近。王錫謂「復於章蹉及特使羅娑數月盤詰」。章蹉以昌諸(寺)當之,頗合。[51]
由上推究,可得結論如下:
(1)邏娑亦誤作邏婆,即在拉薩大招寺。
(2)訟割即 Zun mkar,其地先有阿蘭達蘇哩廟。
(3)章蹉可能即在昌諸寺。
(4)勃礐漫(Brag-dmar)即在扎瑪桑鳶寺。
邏娑大招寺昌諸寺皆始建於松贊干布時代;勃礐漫(扎瑪爾)之桑鳶寺則建於棄隸縮贊,訟割原有阿蘭達哩廟,桑鳶寺之建,即仿傚訟割舊廟之制。摩訶衍與蓮華戒諍論所到之所,其地皆[A1]已有寺。王錫但舉其地名,茲更補述寺廟,以為考證之助。
四、從摩訶衍所引經典論後期禪宗對金剛經、楞伽經之並重
胡適之謂南宗神會以《金剛經》代替楞伽經,然今觀此卷,摩訶衍答「聲聞住無相得入大乘」問云:「准楞伽經云:若住無相,不見大乘。所以不得取無相定。是故經文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」。
此引《金剛經》要語,以釋《楞伽經》「不住無相」之義。以明宜住無所住,則《楞伽經》與《金剛經》并用。理訣又云:
「摩訶衍再說,不依疏論,准大乘經文指示。摩訶衍所修習者依大般若、楞伽、思益、密嚴、金剛、維摩、大佛頂、花(華)嚴、涅槃、寶積、普起三昧等經,信受奉行。……同教示大乘禪門。……現令弟子沙彌未能修禪,已教誦得楞伽一部,維摩一部,每日長誦。……於大乘無觀禪中,無別緣事常習不闕。以智惠(慧)每誦大乘,取義信樂般若波羅蜜者甚多。」(S 本)
是其誦習經典,不專主於一種。而楞伽與維摩尤為重視。神秀教普寂「令看思益,次楞伽,因告此兩部經,禪學所宗要著。」(見李邕《大照禪師塔銘》)
摩訶衍教人,仍是循此軌轍。另一方面,可見楞伽經在晚期之禪宗,尚佔極重要之地位。
西藏史中目摩訶衍為頓門派,稱之曰「大乘和尚」,藏言 Hva-Saṅ;目印度僧為漸門派,稱之曰「禪師」,藏言 Sansis,則以小乘、大乘為判別之分。[52]
《傳燈錄》自達摩以下悉稱曰「禪師」,則以統指大乘法師,異乎藏人之專指小乘者流。今觀敦煌所出神會語錄題曰「《南陽和上頓教解脫禪門直了性壇語》」(頁二○四五)曰「《南陽和尚問答雜徵義》」(頁六五五七)。「和上」一名,與大乘頓教發生密切關係者,其事似與神會不無因緣。摩訶衍為神會門下,以頓悟開示,且對其依止師均稱為和上,其入吐蕃必以和上自號,如神會之比,故藏史遂以 Hva-San 稱之也。
五、建中至長慶間佛教關係二三事
建中初,唐遣僧入吐蕃講論佛理者,蓋是時蕃、漢方修好,[53]故良琇文素,得前往說法。《舊唐書德宗紀》「建中三年夏四月庚申,先陷蕃僧尼將士八百人自吐蕃還。」則其先已有唐國僧尼羈居蕃地。至貞元三年,侍中渾瑊與吐蕃盟於平凉,為蕃兵所劫,自崔漢衡以下將吏陷落者六十餘人。(《德宗紀》)是時陷蕃者亦有棲心釋氏之教,為贊普所重,如路泌即其一人。[54]呂溫早歲亦曾陷蕃,[55]衡州集中有詩,可為佐證。Demieville 書中,附載若干詩歌,為當日流落西蕃者之作,憂愁羈思,讀之墜淚。[56]抑敦煌石室所出曲子,若頁三一二八之菩薩蠻,頁三一二八、 S 五五五六之望江南,亦皆紀實之篇。S 二六○七且有贊普子一詞,以吐蕃王號為調名,[57]是又蕃、漢文化交流之結果,則軼出宗教範圍矣。
《冊府元龜》(九七六)外臣部「褒異」云:
「(唐)穆宗以元和十五年八二○即位,七月壬戌,詔盛飾安國、慈恩、千褊(福)升業、章敬等寺,縱吐蕃使者以觀焉。」
此則宗教性典體,有吐蕃使者之參與其間。《舊唐書敬宗紀》:
「(長慶四年)九月甲子,吐蕃遣使求五臺山圖。」[58]
《冊府元龜》五二:
「穆宗長慶四年九月甲子,靈武節度使李進誠奏:吐蕃遣使求五臺山圖。山在代州,多浮圖之跡,西戎尚此教,故來求之。」
按五臺山圖,據《古清凉傳》,乃高宗龍朔年間,勑西京會昌寺沙門會頤往清凉山檢行聖迹。并將五台縣呂玄覺畫師張公榮等十餘人同往,繪寫成圖。會頤又以此山圖作小帳,述略傳一卷,廣行三輔。故吐蕃遣使來求之。斯亦晚期漢、蕃佛教交流之盛事也。
六、附記
王[A2]錫《頓悟大乘政理决》,載密微教授已有深邃研究,流布海內。(載氏又有 "Deux Documents de Touen-Houang sur le Dhyāna Chinois" 一文,刊於日本塚本善隆博士頌壽紀念佛教史學論文集中,一九六一,京都。)讀者可取參考。
S 本卷末不記「大乘頓悟政理决」書名,惟別有一段文字如下:
「有一禪師,尋山入寂,遇至石穴,見一婦人,可年十二、三,顏容甚媚麗,床臥[A3]榻席,宛若凡居,經書在床,筆硯俱有。因而恠之,以詩問曰:床頭安紙筆,擬欲樂追尋,壁土懸明鏡,那能不照心。女子答曰:紙筆題般若,將為答人書,時觀鏡裏像,萬色悉歸虛。禪師又答曰:般若無文字,何須紙筆題,離縛還被縛,除迷却被迷。女子答曰:文字本解脫,無非是般若,心外見迷人,知君是迷者。禪師無詞,退到歸路。女子從贈曰:行路路難難,心中本無物。只為無物得心安。無見心中常仏。欲修道人不由師教內心自悟者:迷色覺朗,耶(邪)覆心開。迷心逐境走,無照心不迴。惣緣見相病,細色競投來,明珠被雲影,光色闇如灰。忽逢法水動,磨洗劃然開。欲修人從師問道悟解者:覺照由如露,終是幻相惑,論談破執病,借空影真如,說經言下住。」
考大英博物院敦煌卷 S 六四六,三一四兩號亦有相同之偈。兹錄其一於下:
「揚州凱禪師遊山石室,見一女人獨枕一床,贈詩一首。
女子答曰:
師又答曰:
女又答曰:
詩句大抵相同,而稱為揚州顗禪師遊山詩作。顗禪師當是天台智者大師,其別傳謂智者大師先在揚州後至荊州,與此正合。
S 卷尚有女子贈行路難一首,開頭叠句作云:「行路難路難」。考梁傅大士有「行路難」二十首,[59]日本龍谷大學有「徵心行路難」[60]并作「行路路難難」,句法一致。
《樂府詩集》(卷十六)收行路難諸作。此曲聯章亦有「君不見」三字者,鮑照擬行路難(十八首),費昶行路難二首(全梁詩十二)以及 S. 6042 殘卷。與「徵心行路難」皆此類之作。是卷所載行路路難難,心中本無物,只為無物得心安,…一首,入矢義高氏所未錄,茲可補其缺。
王錫此文,出自莫高窟秘笈,為中古禪學史重要資料,惜乎流通未廣,今合 P. S. 兩本,細加參訂,撰為校記,以便瀏覽。其歷史背景,戴教授考證,至為詳覈,無庸多贅。本篇前言,屬稿在十年前,曩曾郵往巴黎,請戴教授訂正。比歲以來,敦煌之學如日中天,關於唐代敦煌佛寺之分布,僧官之建立;佛教學之倡導,前有曇曠,後有法成,敦卷所記,可窺涯略,時賢論述,已極詳盡。(參看藤枝晃,竺沙雅章,上山大峻諸氏論文,分載京都東方學報。)本篇所陳,無異蛇足。惟校記之作,對於研讀王錫理訣,或不無涓埃之助。至於沙州正式陷蕃年代,與理訣之寫成,關係甚巨,近年論者,意見頗為紛歧,鄙見仍以戴教授主張貞元三年(七八七)為近是,別有專文論之,茲不復贅云。
頓悟大乘政理决
敘
(敦煌所出有巴黎伯希和本(簡稱 P 本)及倫敦史坦因本(簡稱 S 本)。此處所錄,據伯本,而校以史本。)
自釋迦化滅,年代逾遠,經編貝葉,部袟雖多,其或真言,意兼秘密,理既深邃,非易涯津。是乃諸部競興,邪執紛糺。爰有小乘淺智,大義全乖,肆熒火之微光,與太陽而爭耀。厥兹蕃國,俗扇邪風,佛教無傳,禪宗莫測。粵我聖贊普,夙植善本,頓悟真筌,愍[1]萬性以長迷,演三乘之奧旨。固知真違言說,則乘〔一〕實非乘,性離有无,信法而非法。蓋隨世諦,廣被〔二〕根機,不捨聲聞,曲存文字,頒傳境內,備遣精脩。交聘[2]鄰邦,大延[3]龍象。於五天竺國,請婆羅門僧等卅人,於大唐國,請漢僧大禪師摩訶衍等三人。會同淨域,互[4]說真宗。我大師密授禪門,明標法印。皇后沒盧氏,一自虔[5]誠,劃然開悟,剃除紺髮,披掛緇衣,朗戒[6]珠於情田,洞禪宗於定水,雖蓮花不深,猶未足為喻也。善能為方便,化誘生靈,常為賛普姨[7]母悉囊南氏,及諸大臣夫人卅餘人說大乘法,皆一時出家矣;亦何異波闍波提為比丘尼之唱首爾。又有僧統大德寶真,俗本姓鶂禪師,律不昧於情田,經論備〔三〕談于口海,護持佛法,倍[8]更精脩,或支解色身,曾〔四〕非嬈動,並禪習然也。又有僧蘇毗王嗣子須伽提,節操精脩,戒珠明朗,身披百衲[9],心契三空。謂我大師曰:恨大師來晚,不得早聞此法耳。首自申年,我大師忽奉明詔曰:婆羅門僧等奏言:漢僧所教授頓悟禪宗,並非金口所說,請即停廢。我禪師乃猶然而笑曰:異[10]哉!此土[11]眾生,豈无大乘種性,而感〔五〕魔軍嬈動耶?為我所教禪法,不契佛理,而自取殄滅耶?非愍[12]含靈,泫然流淚,遂於佛前恭虔[13]稽首而言曰:若此土眾生,與大乘有緣,復所開禪法不謬,請與小乘論議,商確[14]是非,則法鼓振而動乾坤,法螺吹而倒[15]山岳;若言不稱理,則願密迹金剛,碎貧道為微塵聖主之前也。於是奏曰:伏請聖上,於婆羅門僧,責其問目,對相詰難,校勘經義,須有指歸;少似差違,便請停廢。帝曰:俞!婆羅門僧等,以月繫年,搜索經義,屢奏問目,務掇瑕玼。我大師乃心湛真筌,隨問便答,若清風之卷霧,豁覩遙天,喻寶鏡以臨軒,明分眾像。婆羅門等隨言理屈,約義詞窮,分已摧鋒,猶思拒轍,遂復眩惑大臣,謀結朋[16]〔六〕黨。有吐番僧乞奢彌尸毗磨羅等二人,知身聚[A4]沫,深契禪枝[17]〔七〕為法捐軀,何曾顧己,或頭燃熾火,或身解霜刀,曰:「吾不忍見朋[18]〔八〕黨相結,毀謗禪法」,遂而死矣。又有吐蕃僧卅餘人,皆深悟真理,同詞而奏曰:「若禪法不行,吾等請盡脫袈裟,委命溝壑。」婆羅門等乃瞪目卷舌,破膽驚魂,顧影脩墻,懷慙戰股。既小乘轍亂,豈復能軍,看大義旗揚,猶然賈勇。至戌年正月十五日,大宣詔命曰:摩訶衍所開禪義,究暢經文,一无差錯,從今已後,任道俗依法脩習。小子非才,大師徐謂錫曰:公文墨者,其所問答,頗為題目,兼制敘焉。因目為頓悟大乘正理决。
問曰:令看心除習氣,出何經文?謹答:准佛頂經云:一根既反源,六根成解脫。據金剛經及諸大乘經皆云:離一切妄想習氣,則名諸佛。所以令看心,除一切心想妄想習氣。問:所言大乘經者,何名大乘義?答:楞伽經曰:緣有妄想,則見有大小乘,若無妄想,則離大小乘,無乘及乘者,無有乘建立,我說為大乘。
第一問:或有人言,佛者无量多劫已來,無量[19]功德,智聚圓備,然始成佛;獨離妄想,不得成佛。何以故?若只〔離〕[20]妄想得成佛者,亦不要說六波羅蜜,十二部經,只合說令滅妄想,既若不如是說,於理相違。答:一切眾生,緣無量劫已來,常不離得三毒煩惱,無始心想習氣妄想,所以流浪生死,不得解脫。准諸法無行經上卷云:若一切法中,除却其心緣相不可得故,是人名為已得度者。又金剛三昧經云:佛言一念心動,五蔭俱生,令彼眾生,安坐心神,住金剛地,既無一念。此如如之理,具一切法。又金光明經第二云:一切煩惱,究竟滅盡。是故法如如,如如之智,攝一切佛法。又楞伽經第二云:但離心想妄想[21]〔九〕則諸佛如來法身不思[22]〔議〕智慧,自然顯現。又法身即頓現,示報身及以化身。又諸法無行經:佛告文殊師利,若有人問汝斷一切不善法,成就一切善法,名如來。汝云何答?文殊師利言:如佛坐於道場,頗見法有生滅不?佛言不也。世尊!若法不生不滅,是法可得說斷一切不善〔法〕[23]成就一切善法不?佛言不也。世尊!若法不生不滅,不斷一切不善法[24]不成就一切善法,是何所見?何所斷?何所證?何所修?何所得?但離心想妄想,即卅七道品,自然具足,一切功德,亦皆圓備,經文廣述,不可盡說,任自檢尋,當見經義據理。
問:所對於理不相違,若有眾生,離得三毒煩惱,無始心想,習氣妄想,便得解脫,亦得成佛,如是功德,不可比量。
又答:十二部經:准楞伽經云:佛所說經,皆有是義。大慧,諸修多羅,隨順一切眾生心說,而非真實在於言中。譬如陽炎,誑惑諸[25]獸,令生水想,而實無水。眾經所說,亦復如是。隨諸愚夫,自所分別,令生歡喜,非皆顯示聖智證處真實之法。大慧,應隨順義,莫著[26]言說。又經云:佛言我某夜成道,某夜入涅槃,於此二中間,不說一字,不已故,今說,當說。不說者是佛說。又涅槃經云:聞佛不說法者,是人具足多聞。又金剛經云:「乃至無有少法可得,是為無上菩提。」又經云:「无法可說,是名說法。」據此道理,應不相違。
又問:有天人制于妄想,以制妄想故,生無想天,此等不至仏道,明知除想,不得成佛。
謹答:彼諸天人,有觀有趣,取無想定,因此妄想,而生彼天[27],若能離觀,離无想定,則無妄想,不生彼天。金剛經云:「離一切諸相[28],則名諸佛。」若言離妄想不成仏者,出何經文?准楞伽經云:無三乘者謂五種性,眾生中謂不定性者假說,不應如是執也。又答:所言五種性者,只緣眾生有五種妄想不同,所以說有五種名,若離得妄想,一種性亦無,何處有五耳?豈更立餘方便耶?
問:楞伽經云:所言與聲聞授記;化仏化聲聞授記,據此只是方便調伏眾生,數箇義中,涅槃道是三乘也。若離於想,大小之乘,無可言者,謂無想不?觀大小乘,非無大小,譬如聲聞,證涅槃後,大小之乘,更無所觀,此聲聞人,豈得言入大乘道不?
謹答:所言化仏與化聲聞授記者,聲聞人為未見法身,及以報身;唯見化身。所以化身授記,正合其理。
又問[29]:准楞伽經云:「我所說者分別,爾燄識滅,名為涅槃;不言涅槃道,是三乘也。楞伽經偈[30]:預流一乘果,不還阿羅漢。是等諸聖人,其心悉迷惑。我所立三乘,一乘及非乘,為愚夫少智,樂寂諸聖說,第一義法門,遠離於三趣,住於無境界。何建立三乘,諸禪及無量,無色三摩地[31],乃至滅受想,唯心不可得」。准斯經義理所說,三乘皆是方便導引[32]眾生法門。又思益經[33]云:「網明菩薩問思[34]益梵天言,何為行一切行非行?梵天言:若人千萬億劫行道,於法性理不增不減,是故名行一切行非行。我念過去[35]阿僧祇劫,逢無量阿僧祇諸仏如來,承事無空過者,並行苦行十二頭陁,入山學道,持戒精進,所聞智慧[36]讀誦、思惟。問:是諸如來,亦不見受記,何以故?依止所行故。以是當知,若是菩薩出過一切諸行,則得授記。」據此道理,法性理中,大乘[37]之見,並是虛妄想,妄想[38],若離妄想,則無大小之見。又[39]准楞伽密嚴經云:「聲聞雖離妄想煩惱,處於習氣淈,[40]譬如昏醉之人,酒醒然後覺;彼聲聞亦然,貪著寂滅樂,三昧樂所醉,乃至劫不覺。覺後當成仏。」聲聞[41]貪着寂滅樂,所以不得入[42]大乘。
又問:所言聲聞住無相[43],得入大乘否?答:准楞伽經云:「若住無相[44],不見於大乘」,所以不得取無相[45]定。是故經文: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」。
第二問:離一切相名諸仏,是何經說?謹答:金剛經云:「離一切諸相,則名諸仏」。又大般若經,楞伽、華嚴等經中,亦具廣說。
又再新[46]問:金剛經云:「若了達諸法,觀了然後不觀者,是智慧[47]。」若具脩一切善已,然始無脩,為化眾生,生[48]大智自然成就,言先願力,故為凡夫妄想不生,凡夫本來不達一切[49],猶未具諸功德,雄滅妄想,不得成仏。以要言之:解一切法是智,修一切善法[50]是福,為成就如是一切故,所以經歷多劫,因諸福智力故,三昧無觀,從此方顯。又首楞嚴[51]三昧經云:「初習觀故,然得此三昧,譬如學射,初射竹簟,大如牛身;已後漸小,由[52]如毛髮,並亦皆中。」從習於觀,是漸修行,諸仏所說,皆是漸門,不見頓門。
答第二新問:准楞伽經云:「仏告大慧[53]菩薩,應莫著[54]文字,隨宜說法,我及諸仏,皆隨眾生煩惱解故,欲[55]種種不同,而[56]為開演,令知諸法自心所現。」又思益經云:「說法性理,若人千萬億劫行道,於法性理不增不減。」若了知此理,是名大智慧[57],於法性理中,修以不修,皆是妄想。據法性道理,若離妄想,大智本自然成就,若論福智,更無過[58]法性道理,及以法性三昧,所言漸頓,皆為眾生心想,妄想見。是故經云:「[59]大慧[60]是故應離因緣所作和合想中,漸頓生見。」若離一切想[61]妄想,漸頓不可得;若言離妄想不成仏者,出何經文所言?首楞嚴[62]經云,「學射漸漸者,不緣增長心想妄想;祗合令除妄想。」
舊問第三,問:[63]「言一切想者,其想云何?」
答:想者,心念起動,及取外境,言一切者,下[64]至地獄,上至諸仏已下。楞伽經云:「諸法無自性,皆是妄想心見。」
新問第三:上至諸仏,下至地獄之想,切要兹[65]長,成就善法,違離惡法,因此而行。若不識仏,不知地獄,如說十二因緣中無明,凡夫中不合脩行此法。
新問第三,答:一切眾生,緣無始已來,妄想分別;取著妄想善惡法,或長善,或長惡。以是因緣,流浪生死,出離不得。所以經文,凡所有想〔一○〕皆是虛妄,若見諸想[66]非想,則見[67]如來。若了知此一[68]念功德,經無量劫修習善法[69]不如此[70]一念功德。又所言凡夫位中,不合學此法者,一切諸仏菩薩,無量劫所修習善法,成等正[71]覺,皆留與後代末法眾生,教令修學,既言凡夫眾生不合學此法,是諸仏法教,留與阿誰?凡夫不合學此法,出何經文?
舊問:想有何過?答:想過者,能障眾生本來一切智,及三惡道久遠輪迴,故有此過。金剛經說,亦令離一切諸想,則名諸佛。
新問第四,問或有故令生長之想,或有不令生想,處凡夫地,初修行時,不得除一切想。
答:諸大乘經云:「一切眾生,緣有妄想分別[72],取著生不生妄想,是故流浪生死,若能不取[73]著生不生妄想,便得[74]解脫。」凡夫眾生,不得除想,出何經文?
舊問:云何看心?答:返照心源看心,心[75]想若動,有無淨不淨,空不空等,盡皆不思[76],不觀者亦不思。[77]故淨名經中說:「不觀是菩提。」
新問第五,問:據十地經中:「八地菩薩,唯入不觀,仏令入修行。」據此事,凡夫初地猶未得,唯不觀如何可得[78]?答:准楞伽經云:「八地菩薩,離一切觀及分別習氣,無量劫來,所受善惡業者,如乹闥婆城,如幻化等。了知菩薩[79]者超過一切行,得無生法[80]忍,然後得授記。」不聞八地菩薩,教令修行,經文何如說,只合細尋[81]諸經所說[82]。凡夫未得初地,不合不[83]觀者,此義合行不行,前問說訖。
舊問:作何方便,除得妄想及以習氣?答:妄想起不覺,名生死;覺竟,不隨妄想作業,不取不住,念念即是解脫般若。寶積[84]經云:「不得少法,名無上菩提。」
新問第六,問:如前所說,凡夫初學,豈得喻仏,仏是已成就者。答:凡夫雖不[85]共仏,同諸仏所悟之法,准經文皆留與後代末法眾生,教令修學;若不如是,法教留與附誰?又仏言[86]无有少法可得者,不可執著言說,若無少法可得,無思無觀,利益一切者,可不是得否?答:此義前者已答了,今更重[87]來,又再說者:仏從無量劫來,已離得不得心?亦無心無思,猶如明鏡。無心無思,離得不得,但隨眾生,應物現形,水喻寶喻,日月等喻,皆亦同等。又據入如來功德經云:非是不得少法,是得一切法,與義相違者。前問所言,凡夫不合學此法,所以攀大乘經文時,得如是無量無邊功德,何况信受修行,因此言故,答如此事。以無所得故,是名為得。於理實不[88]相違。
舊問:六波羅蜜等[89]及諸法門,要不要?答:如世諦法,六波羅蜜等,為方便顯勝義故,非是不要。如勝義離言說,六波羅蜜及諸法門,不可說言要與[90]不要,諸經廣說。
新問第七,問:世間及第一義諦,是一是異[91]?答:不一不異。云何不一[92]?妄想未盡,已來見有世諦,云何[93]不異?離[94]一切妄想習氣時,一異不可分別[95]。又問:此方便為顯示第一義故,只為鈍根〔一一〕者;為復利鈍[96]俱要?答:鈍根不了[97]勝義者要;利根者不論要不要。又問:六波羅蜜等及餘法門,不[98]言說要不要者,何為不可說?答:為法性理,即不可說。據法性理中,要不要,有無,一異,俱不可得。又問:言經文廣說,如何說為說言要不要不會。答:經文廣說者:鈍根說要;利根不論要不要,譬如病人要藥,求渡河人要舩,無病之人不言要不要,渡河了,更不要舩。
舊問:六波羅蜜等要時,如何修行?答:修行[99]六波羅蜜者為內為外。內外有二種:內為自渡,外為利益眾生,所修行方便者。據般若經、楞伽、思益經[0]:「修[1]六波羅蜜時,於一切法,無思無觀,三業清淨,由如陽炎,於一切不取不住。」
新問第八,問:所言三業清淨時,六波羅蜜,凡夫未能行得,且修習不觀,中間不修行,待三業清淨,然後修習。為復未能淨得三業,強修,如何修行?答:所言六波羅蜜有四種:一、世間波羅蜜,二、出世間波羅蜜,三、出世間上六[2]波羅蜜,四、內六波羅蜜。准楞伽經云:廣說、略[3]說時,若得不觀不思時,六波羅蜜自然圓滿;未得不觀不思,中間事須行六波羅蜜,不希[4]望果報。又問云:[5]〔一二〕其野馬、陽炎,實是不會!答:野馬喻妄想心,陽炎喻一切[6]世間一切法。譬如渴野馬,見陽炎是水,非實[7]是水[8];若[9]如是了達世間法時,即是三業清淨。舊問:修此法門,早晚得解脫?答:如楞伽及金剛經云:「離一切想[10]則名諸仏。」隨其根性利鈍,如是修習,妄想習氣亦歇,即得解脫。舊問。又行此法義,有何功德?答:無觀無想之功德,思及觀照,不可測量,仏所有功德,應如是見,且如此之少分。據般若經云:「假令一切眾生、天、人、聲聞,緣覺,盡證無上菩提,不如[11]聞此般若波羅蜜義,敬信功德,筭數所不能及。何以故?人天聲聞緣覺,及諸菩薩等,皆從般若波羅蜜出;人天及菩薩等,不能出得般若波羅蜜。」又問:何名般若波羅蜜?所謂無想無取,無捨無著,是名般若波羅[12]。及入如來功德經[13],或有於三千大千世界微塵數仏所供養,承[14]彼仏滅度後,又以七寶莊嚴其塔,高廣例如大千世界,又經無量劫供養之功德[15]不及聞斯法義,生無疑心,而聽所獲福德,遇彼無量百千倍數。又金剛經云:「若有人滿三千大千世界七寶,已用布施,及以恒河沙數身命布施,不如聞一四句偈,其福甚多,不可[16]比[17]喻。」大乘經中,廣說此義,其福德除仏無有知者。
新問第九,問:令一切眾生盡證無上菩提,猶[18]不及此福者,此無上菩提,乃成有上,此乃是否?次後說言無上菩提等,從般若[19]波羅蜜出:無上菩提,不出般若波羅蜜;不出者說是阿[A5][舟*巳][20]箇菩薩。若說无上菩提,據如今現[21]般若波羅蜜,似如此:只如此說者,不可是無上菩提。
答:所言令一切眾生盡證無上菩提,猶〔一三〕不及此福者:前者[22]所言,凡夫眾生,不合行此法,所以攀諸大乘經典,及般若波羅蜜。眾生聞此法[23]生一念淨信者,得如是無量無邊功德。為比量功德故作如是說。現有經文,說一切諸仏,及諸仏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,皆從此經出。今再問:有上、無上,及阿[A6][舟*巳]箇菩薩者,經文現在,請檢即知。舊問:若離想不思[24]不觀,云何[25]得一切種智?答:若妄心不起,離一切妄想者,真[26]性本有,及一切種智,自然顯現。如花嚴及楞伽等經云:「如日出雲,濁水澄清;鏡得明淨,如銀離鑛等。」
新問第十,問:此言是實,乃是已成就具勢力者之法,非是凡[27]夫之法者!答:此義前者已答了,今更再問,譬如蓮花出離淤泥[28],皎潔清淨,離諸塵垢,諸天貴人見之彌〔一四〕敬。阿賴耶識,亦復如是,出習氣泥,而得明潔,為諸仏菩薩、天人所重。凡夫眾生,亦復如是,若得出離無量劫來,三毒、妄想,分別習氣淤泥,還得成就大力之勢;凡夫緣有三毒妄想蓋覆,所以不出得大勢之力。舊問:若不觀智,云何利益眾生?答:不思不觀,利益眾生者,入如來功德經中廣說:「由如日月,光照一切;如意寶珠,具出一切;大地能生一切。」又問:說執境,執識,執中論此三法中,今依何宗?答:此義是般若波羅蜜,無思大乘禪門,無思義中,何論有三,一[29]亦不立。般若經中[30]廣說。
新問第十一,問:此義是般若波羅蜜者,縱令是般若波羅蜜智慧[31]可得,論禪不相當。仏由〔一五〕自於般若波羅蜜,分別作六種,共智慧[32]各自別說?答:所行六波羅蜜者,為求般若波羅蜜,若智慧波羅蜜具者:餘五波羅蜜修與不修亦得。又答[33]言:所言[34]禪不相似者:如寶積經中說:「善住意天子白文殊師利云,大士所言禪行比丘者,何等名[35]為禪行比丘耶?文殊師利言,天子![36]無有少法可取[37]是為禪行。」又密嚴經中,「若有能修行如來,微妙定善,知蘊無我,諸見悉除滅。」思益經云:「於諸法無所住,是名禪波羅蜜。」楞伽經云:「不生分別,不起外道湼槃之見,是則名為禪波羅蜜。」及諸大乘經典,皆說如是。據此道理,末法眾生,教令修學,何以得知。諸大乘經云:「為末法眾生,智慧狹劣,所以廣說,若有人聞此法者,即功德不可量,何况信受奉行?」舊問:義既如此,何為諸經廣說?答:如諸經所說,祗說眾生妄想,若離妄想,更無法可說。所以楞伽經云:「一切諸經,祗說眾生妄想,真如不在言說之中。」又問:眾生本來有仏性者,何以得知本來有?如外道言有我,有何差別?答:本來有佛性者,如日出雲,濁水澄清,鏡磨明淨。如九十五[38]外道者,以要言之,不知三界唯心所變。鑛中出銀,熱〔十六〕鐵却冷,先已說訖,不同外道有所言,有我等者[39]見,有[40]作者[41]見,有時變者,或執有[42]無,觀空住著[43]於邊,以此不同楞伽經廣說。又問:何名為[44]眾生?答:眾生者,從具足[45]妄想及五蔭、三毒,故有。又問:何名二[46]乘人?答:二乘人者因見一切有,從因緣生:覺一切因緣和合所生者:無常、苦、空、[A7]猒於苦,故樂於湼槃,住於空寂。緣有取捨,故名二乘。偈言:「本無而有生,生已而復滅,因緣有非有,不住我教法。待有故成無,待無故成有,無既不可取,有[色-巴+(、/一)](亦)不可說。不了我無我,但着於語言,彼溺於二邊,自壞亦壞他。若能了此事[47],不毀大道師,是名為正觀。若隨言取義,建立於諸法,以彼建立故,死墮地獄中。」
臣沙門摩訶衍言:臣聞人能弘道,非道弘人,賴大聖臨朝,闡揚正法,雖以三乘所化,令歸不二之門,為迷愚蒼生,頻窮勝諦,臣之所說,無義可思,般若真宗,難[48]信難入,非大智能措意,豈小識造次堪聞。當仏啟教之秋,五百比丘起出。如來尚猶不制言,退亦甚[49]佳。况臣老耄心風〔一七〕,所說忘[50]前失後,特蒙陛[51]下福力加護,理性助宣,實冀廣及慈[52]悲,絕斯爭論,即諸天必皆歡喜,僧尼彼我自無。臣據問而演經,非是信口而虛說,頗依貝葉傳,直啟禪門。若尋文究源,還同說藥而求愈疾,是知居士,默語吉祥,稱揚心契[53],相應名何有。若須詰難,臣有上足學徒,且聰明利根,復後生可畏,伏望允臣所請,遣緇俗欽承。兼臣本習禪宗,謹錄如左進上[54]。
准思益經云:「網[55]明菩薩問梵天何為一切行非行。梵天言:若人於千萬億劫行道,於理法性[56]不增不減。又思益梵天白佛:菩薩以何行,諸仏授記?佛言:若菩薩不行一切[57]諸佛則授記。佛言:我念過去,逢值無量阿僧祗諸仏如來,承事無空過者。及行六波羅蜜,兼行苦行頭陀,佛摠不授記。何以故?依[58]止所行故。以是當知,若菩薩出過一切諸行,佛則受記。我念過去行无量苦行頭陀及六波羅蜜,行一切行,不如一念無作功德。」又問:文殊師利叵有無所行,名為正行否?答言:有。若不行一切有為法,是名正行。不退轉菩薩白佛言:所說隨法行者,何謂也?仏告天子,隨法行者:不行一切法,是名隨法行。楞伽經中說:大慧菩薩白仏言:「修多羅中說,如來藏本性清淨,常恒不斷,無有變易[59]。具卅二相,在於一切眾生身中,為蘊界處垢衣所纏,貪著[60]恚癡等妄想分別垢之所污染,如無價寶在垢衣中」。并密嚴,花嚴,金剛,三昧,法華,普超[61]三昧,及諸一切大乘經,具載此義。據斯道理,佛性本有,非是[62]修成,但離三毒、虛妄、妄想、習氣垢衣,則得解脫,如阿賴耶識[63]出習氣泥,諸仏菩薩,悟皆尊重。思益經云:若有善男子,善女人,能信解如是法義者,當知是人,得解[64]脫諸見;當[65]知是人,得陀羅尼;當知是人,行於正念觀;當知是人,解達諸法義趣。准楞伽、思益等經:「禪宗云:無乘及乘者,無有乘建立,我說為一乘。」法華經云;「十方諸佛國,無二亦無三,唯有一佛乘,除仏方便說。」竊以斯見,三乘乃是引導眾生法門。大仏頂經云:「為迷故說悟,若悟竟,迷悟俱不可得。」緣眾生迷妄想故,則言離妄想;若迷得醒悟,自無妄想可離。
臣今所[66]對問目,皆引經文,佛為信者施行〔一八〕使功德不朽。蹔〔一九〕繁聖聽[67],永潤黎庶、謹奉表以聞。無任對敭之至。臣沙門摩訶衍誠歡誠喜,頓首頓首謹言,六月十七日,臣沙門摩訶衍表上。
一切義法[68]雖是無為[69]無思,若鈍根眾生,入此法不得者。仏在世時,此娑婆世界,鈍根罪重,所以立三乘,說種種方便,示令莫毀勝義,莫輕少許善法。
問:萬一或有人言,十二部經中說云:「三毒煩惱合除,若不用對治,准用無心想,離三毒煩惱不可得。」寶積經中說:「了貪病,用不淨觀藥醫治;了嗔病,用慈悲藥醫治;了愚癡病,須因緣和合藥醫治;如是應病與藥,以對治為藥,各依方藥治,則三毒煩惱,始除得根本。」又喻有一囚,被枷鏁縛等;開鏁要鑰匙,脫枷須出釘鍱,解縛須解結,獄中拔出,須索稱上,過大磧須與糧[70],具足如是,方得解脫。開鏁喻解脫貪著,出[71]朾喻解脫嗔恚,結喻解脫愚癡,獄中稱上喻拔出三惡道,糧食喻[72]度脫輪迴大苦煩惱,具足如是等,則得除盡煩惱[73]。若枷鏁不脫,獄中不拔出,不與糧食;若枷鎖等,以衣裳覆之,雖目不下[74]見枷鏁,其人終不得解脫。既知如此,准修無心想,擬除煩惱者,蹔時不見,不能除得根本。有如是說,將何對?
答:准湼槃經云:「有藥名阿伽陁,若有眾生服者,治一切病。」藥喻無[75]思、無觀。三毒、煩惱、妄想,皆從思惟分別變化生。所言縛者,一切眾生已來,皆是三毒、煩惱、無想習氣繫縛,非是鐵葉繩[76]索,繫縛在獄,須得繩索糧食等,此則是第二重邪見、妄想,請除却!是故惣不思惟,一切三毒煩惱妄想習氣,一時惣得解脫。
又問:唯用無心想,離三毒煩惱,不可得者。
答:准楞伽經云:佛言,復次,大慧菩薩摩訶薩,若欲了知能取所取分[77]別境界,皆是自心之所現者,當[78]離憒丙昏滯睡眠,初中後夜[79]遠離增聞〔二○〕外道邪論,通達自心分別境界,遠離分別,亦離妄想心,及生、住、滅,如是了知,恒住不捨。大慧,此菩薩摩訶薩,不久當得生死湼槃,二種平等。唯用無心想,離三毒煩惱,不可得者,見經文說。離煩惱妄想分別,此菩薩不久當得生死湼槃二種平等。唯用無心想,離三毒煩惱,不可得解脫者[80],出何經文?
又問:看心妄想起覺時,出何經文?
答:湼槃經第十八云:「云何名為[81]仏,仏者名覺,既自覺悟,復能覺他。善男子,譬如有人,覺知有賊,賊無[82]能為;菩薩摩訶薩[83],能覺一切無量煩惱,既覺了已,令諸煩惱,無所[84]能為,是故名仏。」是故坐禪看心,妄想念起,覺則不[85]取不住,不順煩惱作業,是名念念解脫。
問:「諸大乘中說無二者是實,無二即是智慧[86],分別即[87]是方便智慧[88],不可分離[89]。維摩經云[90]分明具說,此『二』,言一要,一不要,無有如此分別。若有如[91]此分別,即有取捨。有如此[92]說請答者。
答:諸仏如來無量劫已來,離三毒,妄想,煩惱分別,是故悟得[93]無二無分別智。以此無二無分別智,善能分別諸法相,非是愚癡妄想分別。據此道理,智慧方便不相離,若[94]言取捨,於無二法中,有何[95]取捨?
問:[96]或有人言,諸經中說,曰[97]禪天名為大果。彼天無心想,雖然還有所觀[98],還有趣向;得無心想定者,於成就滅心想之人,豈有如此分別?初入無想念之時,初從此分別門觀察[99],無想念,雖不現如[0]此分別[1]本從此門入,所以有是〔一九〕分別。此二若箇是?有人問,如何對[2]。
答:准楞伽經云:「諸[3]禪及無量、無色、三摩地,乃至滅受想,唯心不可得。」據此經文,所問天乘者,皆是自心妄想分別[4]。此問早已[5]兩度答了。據此經文,皆[6]自心妄想,緣有心相妄想分別,生於彼天,是故經言:「離一切諸相,則名諸仏。」所言若個是者;於仏法中,若有是非,皆是邪見。
問:萬一[7]或有人言,緣初未滅心想時,從此門觀,所以有分[8]別者;則楞伽七卷中說:從此[9]門觀察入頓門,亦入分別非想[10]天,現無心想[11]。若言緣有趣向分別者,即是有心想;得不言無心想。若有人問,如何對[12]。
謹答:所言緣初未滅心想時,從此門觀,所以有分別者,則楞伽經七卷中說「從此[13]門觀察入頓門」者:答此義,前文已答了,今更再問者:眾生有妄想分別心,即有若干種問。若離妄想分別心,皆揔不可得。又言,亦入分別非想天,現無心想。[14]又言緣有趣向分別者則[15]是有心想;不可[16]得言無心想。若有人問,如何對答者?
答:此問同前問[17]天乘有想、無想,有分別、無分別,皆是自心妄想分別,是故[18]楞伽經云:「三界唯心」。若離心想,皆不可得。
又問:萬一或有人言,緣住在修行,所以不授記者;非是緣修行不授記。尚在修行中,似未合到授記時。首楞嚴三昧經中說,言「分明授記,不深密[19]授記。」如此三授記,既處高上。所修行欲近成就,修行功用漸少者:喻如耕種,初用功多;成熟即[20]用人功漸少,以此即有喫[21]〔二二〕用功[22]課。或云,非是不要修行者,若為對答?
答:思益經第二云:梵天白佛言:菩薩以何行,諸仏授記?仏言:若菩薩不行生法,不行滅法,不[23]行不善法,不行世間法[24]不行出世間法[25],不行有罪法,不行無罪法,不行有漏法[26],不行無漏法[27]不行有為法,不行無為法[28]不行涅槃法[29],不行見法,不行聞法,不行覺法,不行知法,不行施法[30],不行捨法[31],不行戒法[32],不行覆,不行忍,不行[33]善,不行法,不行精進,不行禪,不行三昧,不行慧,不行行,不行知,不行得[34],若菩薩如是行者,諸佛則授記[35]。授記者,有何義?仏言:離諸法二相,是授記義不分別生滅,是授記義[36];離身口意業相[37],是授記義,我念過去無量阿僧祇劫[38],逢值諸佛如來,承事無空過者,揔不授記;何以故?為依止所行故。我於後時[39],遇燃燈[40]仏得授記者,出過一切諸行。
又問:文殊師利頗有無所行,名正行不?
答言:有。若不行一切有為法,是名正行。爾時會中有[41]天子名不退轉,白仏言:「世尊所說隨法行者,為何謂也。」仏告天子:「隨法行者:不行一切法,是名隨法行。所以者何?若不行[42]諸法,則不分別是正是邪。」准經文勝義如此。若[43]修行得授記者,未取[44]裁!」
又問:萬一或有一言,一切法[45]依自所思〔二三〕令知所觀善事,則為功德;所觀惡事,則為罪咎〔二四〕;二俱不觀,則是假說。若有人言,合觀善事,則[46]為功德者,若為對答?
答:「不著[47]文字,緣功德事入者。喻如合字,一人[48]口莫作一人口[49]思量,須作和合義思量。答言[50]所言觀善假說,和合離文字等事者,皆是眾生自心妄想分別。但離自心妄想分別,善惡假說,「和合」「一人口」思量,離文字等俱不可得,即是和合義入功德,亦不可比量。」
問:萬一[51]有人言,其法[52]雖不離罪、[53]福,仏性[54]但住著法濟,亦具無量功德。喻如三十二相皆須遍修,然得成就如是菓,各有分折。〔二五〕[55]放如是光,於眾生得如是益,承前[56]修如是善,得如是果慧[57],從淳熟中現其功德,從積[58]貯然後成就。不得[59]言新積貯中無功德,若有人問,云何以答者[60]?
謹答:准思益經云:「千萬億劫行道,於法性理不增不減。」又准金剛三昧經[61]:「如如之理,具一切法。」若一切眾生離三毒,自心妄想、煩惱、習氣、分別,通達[62]如如之理,則具足一切法及諸功德。
又問:[63]或有人言說,仏法深奧,兼神力變化,凡下雖不能修,猶如無前後,一時示現一切色相於大眾[64]前,並以一切語,說一切法[65],亦凡下所能;但示現[66]仏之廣大,令生愛樂,務在聞此[67]功德。若有人[68]問,云[69]何答?又問:萬一或有人言,緣緣想後,如上所說;但是聖智若是無想,非是無二。有人問,如何答?又問:萬一或有人言:凡下不遠離心想者,或有經中云,令思量在前,或言惠先行,或言亦置如是想中,亦有處分令生心想,或處分遠離心想;不可執一,所以用諸方便演說。或有人言,何以對如前三段問,謹答:皆是自心妄想分別,若能離自心妄想分別,如是三段問皆不可得。准楞伽、思益經云,離一切諸見,名為正見。又問:萬一或有人言:發心覺不依想念,則各得念念解脫者,出何經文?覺者,覺何物?願答。答:所言發心覺,不依想念,則各得念念解脫者,出何經文?其義先以准涅槃經具答了;今更重問者,一切眾生無量劫來為三毒自心妄想分別,不覺不知,流浪生死。今一時覺悟,念念妄想起,不順妄想作業,念念解脫,覺者,覺如此事。是故楞伽經云:菩薩念念入正受,念念離妄想,念念即解脫。佛頂第三云:阿難,汝猶未明一切浮塵諸幻化,當處出生,隨處滅盡,幻妄稱相,其性真為妙覺妙明體,如是乃至五[70]蘊六入,從十二處至十八界,因緣和合,虛妄有生,因緣別離,虛妄名滅。殊不能知生、死、去來,本如來藏,常住妙明,不動周圓,妙真如性。性真常〔二六〕中,求於去來,迷悟死生,了無[71]所得。
臣前後[72]說,皆依經文[73],非是本宗。若論本宗者,離言說相[74]〔二七〕離自[75]心分別相[76],若[77]論說[78]勝義,即如此。准[79]法華經文:「十方諸仏國,無二亦無三,唯有一仏乘,除仏方便說。」何為方便?三歸,五戒,十善,一稱南無佛,[80]至一[81]合掌,及以小低頭等,乃至六波羅蜜。諸仏菩薩以[82]此方便,引導[83]眾生,令入勝義,此則[84]是方便。夫勝義者,難會難入,准善住[85]意天子經云:「仏在世[86]時,文殊師利菩薩說勝義法時[87],五百比丘在眾聽法,聞文殊師利說勝義法[88]時,不信受毀謗。當時地裂,五百比丘墮在阿鼻地獄。」是故一味之水,各見不同;一切眾生,亦復如是,知見各各不同。譬如龍王一雲所覆,一雨所潤[89],一切樹木及以藥草,隨其根機性[90]而得增長。一切眾生,亦復如是。仏以一音演說法界[91]眾生隨類各得解。一切眾生根機[92]不同,譬如小泉流入大海。伏望聖主,任隨根機方便,離妄想分別,令入於無二勝義法海,此亦是諸佛方便。
問:卅七道品法[93]要不要?
答:准諸法無行經上卷云:「但離心想、妄想,一切分別思惟,則是自然具足三十七道品法。」此問[94]兩度答了,今更再問者,若悟得不思、不觀、如如之理,一切法自然具足,修與不修亦得。如未[95]得不思、不觀、如如之理事,須行[96]六波羅蜜,三十[97]七助[98]道法。准金剛三昧經云:「如如之理,具足一切法。」若論如如之理,法離修不修。
臣沙門摩訶衍言:當沙州降下之日,奉[99]贊普恩命,遠追令開示禪門。及至邏娑,眾人共問禪法,為未奉進止,罔敢即說。後追到訟割,[0]屢蒙聖主詰〔二八〕[1]訖,却發遣赴邏娑,教令說禪。復於章蹉,及特便邏娑,數月盤詰。又於勃礐漫尋究其源,非是一度。陛下了知臣之所說〔二九〕禪門宗旨是正,方遣與達摩摩低[2]同開禪教。然始勑命[3]頒下諸處,令百姓官寮[4]盡知。復陛下一覽具明,勝義洞曉。臣之朽昧,縱說[5]人罕依行[6],自今若有疑徒,伏望天恩與决。且[7]臣前後所說,皆依問准經文對之,亦非臣禪門本宗。臣之所宗,離一切言說相,離自心分別相,即是真諦。皆默傳默授。言語道斷。若苦論[8]是非得失,却成有諍三昧。如一味之水,各見不同,小大智能,實難等用。特望隨所樂者修行,自當杜絕法我,則臣榮幸之甚,允眾之甚。謹奉表陳情以聞,無任戰汗之至。臣摩訶衍誠惶[9]誠恐,頓首頓首,謹言。
摩訶衍聞,奏為仏法義,寂禪教理,前後頻蒙賜問,餘有見解,盡以對答:其六波羅蜜等,及諸善要修不修?恩勅屢詰。兼師僧官[10]寮[11]亦論六波羅蜜等諸善,自身不行,弟子及餘人亦不教修行,諸弟子亦學如是。復有人[12]奏聞。但臣所教授[13]弟子,皆[14]依經文指示,臣所行行[15],及教弟子法門,兼弟子所修行處[16]各各具[17]見解進上。緣凡夫眾生力微,據修行理,與六波羅蜜亦不相違。其六波羅蜜與諸善,要行不行者,前後所對者,是約勝義,不言行不行。論世間法,乃至三歸依,一合掌發願,大小諸善,上下盡皆為說,悉令修行。衍和[18]上教門徒子弟[19]處。
沙門釋衍曰:法性遍言說,智所[20]不及,其習禪者令看心,若心[21]念起時,不觀不思[22]有無等;不思者亦不思。若心想起時不覺,隨順修行,即輪迴生死;若覺,不順妄想作業,即念念解脫。離一切諸仏[23]於勝義中,離修不修。若論世間法,假三業清淨,不住,不着[24],則是行六波羅蜜。又外持聲聞戒,內持菩薩戒,此兩種戒則能除三毒習氣。所修行者,空言說無益事;須修行[25]依無取捨。雖說三[26]惡道,天、人、外道二乘禪,令其知解,不遣依行。一切三界眾生,自家業現,猶如幻化陽燄,心之所變。若通達真如理性,即是坐禪。若未通達者;即須轉經[27],合掌禮拜修善。凡修功德,不過教示大乘法門令會。猶如一燈然百千燈事,法施以利羣生。摩訶衍一生已來,唯習大乘禪,不是法師;若欲聽法相,令於婆羅門法師邊聽。摩訶衍所說,不依疏論,准大乘經文指示。摩訶衍所修習者:依大般若、楞伽、思益、密嚴、金剛、維摩、大仏頂、花嚴、涅槃、寶積、普起[28]三昧等經,信受奉行。摩訶衍依止和[29]上法號降魔、小福、張和上、雄仰[30]、大福[31]六和上,同教示大乘禪門。自從聞法已來,經五六十年,亦曾[32]久居山林樹下。出家已來,所得信施財物,亦不[33]曾貯[34]積,隨時盡皆轉施。每日早[35]朝,為施主及一切眾生轉大乘經一卷,隨世間法焚[36]香,皆發願願四方寧靜,萬姓安樂,早得成仏。亦曾於京[37]中已上三處開[38]法,信受弟子約有五千餘人。現令弟子沙彌,未能修禪,已教誦得楞伽一部,維摩一部,每日長誦。
摩訶衍向此所教弟子,今者各問所見解緣布施事由,若[39]有人乞身頭目,及須諸物等,誓願盡捨,除十八事外[40],少有人畜直一錢物,當直〔三○〕亦有。除聲聞戒外,更持菩薩戒,及行十二頭陁,兼忍[41]堅固,復信勝[42]義,精進坐禪,仍長習陀羅尼,為利益眾生,出家供養三寶,轉誦修善。
於大乘無觀禪中無別緣事,常習不闕[43]以智慧,每誦大乘[44]取義,信樂般若波羅蜜者甚多。亦為三寶益得眾生時,不惜身命,其願甚多。為他人說涅槃義時,𧺉(超)[45]過言說計度境[46]界。若不[47]隨世間歸依三寶,漸次修善,空學文字,亦無益事。須學修[48]行,未[49]坐禪時,依戒波羅蜜,四無量心等,及修諸善,承事三寶。一切經中所說,師僧所教,聞者如說修行。但是修諸善,若未能不觀時,所[50]有功德,迴施眾生,皆令成佛。
頓悟大乘政理訣一卷[51]
校記 A[A8]
校記 B
〔一〕C. L. P. 24 漏去此一「乘」字。
〔二〕C. L. P. 24 「被」作「枝」,誤。
〔三〕C. L. P. 38 「俻」(備)誤作「脩」。
〔四〕C. L. P. 38 奪一「曾」字。
〔五〕C. L. P. 39 「感」誤作「惑」。
〔六〕C. L. P. 41 「朋」誤作「用」。
〔七〕C. L. P. 379 「禪枝」讀作「禪機」。
〔八〕C. L. P. 42 「朋」誤作「用」。
〔九〕C. L. P. 59 注「但離心妄想想」。謂為 diplograpie fautive。
〔十〕C. L. P. 76 作「凡有所相」,注謂「相即想」。
〔十一〕C. L. P. 86 鈍根誤作「銀」。
〔十二〕C. L. P. 89 「云其野馬陽炎」。以「云」字屬下句,似未[A9]妥。
〔十三〕C. L. P. 94 注謂「由即猶」,是。
〔十四〕C. L. P. 97 「諸天貴人之稱敬」,「稱」字非,應是「彌」字方合。
〔十五〕C. L. P. 97 注謂「由即猶」也。
〔十六〕C. L. P. 108 以「熱」為「熟」,但加問號。按應是「熱」字。
〔十七〕C. L. P. 113 作:「況所老耄,心風所說,前忘失後。」以「心風」二字屬下讀,頗費解。
〔十八〕C. L. P. 120 作「佛為信者,施行使功德不杇」,句讀未安。
〔十九〕「蹔」字 P 本甚明,非敷字。
〔二十〕C. L. P. 124 讀「增聞」為「曾聞」,是。
〔二一〕C. L. P. 132 「所以有此分別」,按「此」字應作「是」。
〔二二〕C. L. P. 143 作「以此即有喫功用功課」。審原本,首「功」字旁有兩點,即塗去,故宜作「喫用功課」。
〔二三〕C. L. P. 146 作「一切法依自所思令知」,斷句似不甚[A10]妥,今不從之。
〔二四〕C. L. P. 146 誤「咎」為「各」。
〔二五〕C. L. P. 149 謂「分析」即「分析」。
〔二六〕C. L. P. 151 作:「真如性性真常,中求於去來,迷悟生死,了無所得」。斷句或可商。
〔二七〕C. L. P. 151 作「離一切言說相」。「一切」二字誤加。
〔二八〕C. L. P. 154 謂「詰」為「誥」之誤。
〔二九〕C. L. P. 155 加「稱」字於「說」之下,原文無之。
〔三十〕C. L. P. 162 讀作「少有人畜直一錢物當直」。
注釋[A11]
增注
文成公主入藏,及唐蕃使臣來往與文化交流問題,可參王忠:唐代漢藏兩族人民的經濟文化交流(《歷史研究》一九六五,五期),山口瑞鳳:《古代吐蕃史考異》上下(東洋學報四九卷第三、四號)。
矢崎正見:《文成公主之入藏との西藏佛教に與えし影響に就いて》(《印度佛教學研究》二/二)。
蓮華戒及法成資料,可參下列各文:
立花孝全:《 Kamalas'ila 與法成之關係》(《印度佛教學研究》一四之二,一九六六)。
芳村修基:《カマラシ-ラの修習次第》(《石濱先生古稀紀念東洋學論叢》一九五八)。
又:《西域出土の法成師文獻》(《印度學佛教學研究》三/一)。
法成即吳和尚,藏名 Hgo Chos grub。吐蕃敦煌後半期之佛教主要人物。詳上山大峻:《大蕃國大德三藏法師沙門法成の研究》上下(《東方學報》京都三八、三九冊)。
上山大峻撰《曇曠と敦煌の佛教學》(京都、東方學報五三冊),曾取曇曠之《大乘二十二問本》與《正理决》比對,認為許多相似之處。上山氏文中錄王錫敘,間有誤奪,如「理既深邃,非易涯津」,句讀有誤;「固知真違言說,則乘實非乘;性離有無,信法而非法。」乃為對句,上山氏奪上一乘字,按原冊「乘」字補注於「實」字之側。參看校記。
附說 摩訶衍及四川之曹溪禪兼論南詔之禪燈系統
藏文資料言及摩訶衍(ma ha yan)者不少,如法京伯希和藏文卷812、及116、117是也。其內容為頓門五方便,不觀禪定與十波羅蜜,摩訶衍遺說,可窺一斑。衍與梵僧蓮華戒爭論不勝,其思想之基本歧異,從蓮華戒著作之《修習次第》(Bhavanakrama)可以見之,重點在於布施善行之有無,禪家不重布施,以此大受非難,凡兹二事,上山大峻已有文論之。
藏文史書曰 sBa-bshed 者,即桑鳶寺紀年(bsam-yas-lo-rgyus)略記摩訶衍入藏以前之禪學,對於益州金和尚(Eg-cu Kiun hva-san)之神通,頗多渲染。法尊撰《西藏民族政教史》(民二十九年印行)稱「天寶間,吐蕃遣桑希(gar-mkhan-san-si)等四人至漢地取經,遇神通和尚,問回藏後事。遂授金剛經、十地經、稻稈(芉)經等三經。桑希請經千餘部,並請一漢僧返藏。」漢僧未聞;若此神僧即益州金和尚也。金和尚即新羅王子無相,居成都淨眾寺,為智詵再傳弟子。以「無憶、無念、無忘」三句教義著聞,(見其徒神清之《北山錄》)然與壇經之「無念、無憶、無著」蔑異,實衍曹溪之禪義。
藏史屢言及無住禪師(Bu-cu sem-si)見於《大臣布告》(Blon po bkahi than yig)其文字略同於歷代法寶記之菩提達摩多羅部分,歷舉達摩多羅、摩訶衍、無住、降魔藏諸禪師之名。又法京藏文卷116內記眾禪家語錄,龍樹、達摩多羅外,又有無住、降魔藏、臥輪、摩訶衍等。可見摩訶衍與無住對吐蕃影響之深,故頻見於記錄。無住居成都之保唐寺,為劍南保唐宗之祖。傳燈錄四有無住之機緣語,稱其得法於淨眾寺之無相。宗密則稱「五祖下分出,即老安和上(慧安),有一俗弟子陳楚章、僧無住遇陳開示領悟。後遊蜀中,認金和上為師。」彼蓋轉益多師,復入無相之門下。無住事蹟,歷代法寶記言之最詳,稱其為金和尚之嫡傳。至降魔藏即兖州東嶽降魔禪師,見宋高僧傳八。臥輪禪師有偈語,見於敦煌卷。
金和尚示寂於寶應元年(七六二)無住示寂於大曆九年(七七四)在摩訶衍入藏之前。金和尚曾住處寂禪師之德純寺,寺在資州(今四川資中)處寂人稱為唐和上。處寂之師即智詵,智詵著作,存於法京敦煌卷四八四○號題「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疏,資州詵禪師撰」則北宗禪之要籍也。
桑希至唐土求法,與金和尚同道經南詔。南詔亦盛行南宗禪,大理國張勝溫繪長卷中菩薩,間註其名,自四五至五十一,序次如下:
達麼大師 慧可 僧璨大師 道信大師 缺(應是弘忍) 慧能大師 神會大師 和尚張雄忠 (下略) (下略)
此南詔之禪燈系統,張和尚地位極高。和尚張唯忠者,即所謂荊南張,亦號南印。裴休云:「荷澤傳磁州如,如傳荊南張,張傳遂州圓,又傳東京照。」(圭峯禪師碑銘)圓覺經略疏鈔四云:「磁州法觀寺智如和尚,俗姓王。門下成都府聖壽寺唯忠和尚,俗姓張,亦號南印。」唯忠弟子即東京奉國寺神照,(白居易作照公塔銘稱,其學心法於唯忠法師。《全唐文》678)驗以宗密之《禪門師資圖》,神會傳磁州智如,智如傳益州南印,南印傳東京神照,大理國所尊崇之和尚張唯忠,即益州南印是矣。
見於吐蕃記載之禪師,若金和尚原主成都淨眾寺,無住主成都保唐寺;見於南詔圖之和尚張唯忠則住成都聖壽寺直接神會之薪傳。三人者,皆出自四川,可見四川南宗禪之流行。王錫正理决,記摩訶衍依正之和尚,有降魔,即兖州降魔藏,大福,一般皆指西京義福。又有「張和上雄仰」,法京伯本雄字誤作「准」,兹據倫敦本。「雄仰」名未知有無誤舛。頗疑張和上應即南詔張勝溫圖次於神會下之張和尚唯忠,其地位專承曹溪門下荷澤之法統,故摩訶衍亦依止之。禪家每轉益多師,如無住出於陳楚章,本慧安再傳,又事無相受緣。南印本出荷澤門下之再傳,得曹溪深旨,無以為證,復見淨眾寺(神)會師,(宋僧傳十一)如是又為金和尚之傳人。依此宗密禪門師資圖載摩訶衍出於神會之門,眾流會歸於曹溪,宗密為唯忠之再傳,其言自非無據也。(小畠宏允氏過信歷代法寶記,必欲將摩訶衍列為禪北宗中之保唐寺派,柳田聖山已辨之,今不復論。)
附表:
┌普寂 ├義福────┐ ┌神秀┤ │ │ ├衮州 │ │ └降魔藏──┬摩訶衍 │ │ 聖壽寺 ├曹溪 荷澤 │磁州 張雄忠┬東京神照 │慧能─神會───┴智如───(益洲│ │ 南印)│ │ │ └大雲 圭峯 │ │ 道圓─宗密 │ (資洲) 淨眾寺 │ 達摩─慧可─僧璨─道信─弘忍┤德純寺 德純 金和尚 │ │智詵──處寂──┬無相──┬淨眾神會 │ │ │ │ │ │ │ └洪州 │ │ 道一 │ │ │ │ ┌──┼保唐寺 └慧安──陳楚章←──┘ │無住 │ └神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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