念佛三昧寶王論卷中

 卷中

念現在佛專注一境門第八

問:「念未來佛即眾生是,已聞玄義,事廣理幽也。又恐心散難檢,今欲一以貫之,專西方念一佛,踐不退地,祛有漏心,乘扁舟於黃金之池,禮彌陀於白玉之殿,以通三世,希沾九品,不亦可乎?」

對曰:「《十住婆沙論》并龍樹菩薩造《釋華嚴經論》,〈易行行品〉云:『菩薩道有難行行,如陸地乘舟也;有易行行,如水路乘舟也。』阿彌陀佛本願之力,若人聞名稱念,自歸彼國,如舟得水,又遇便風,一舉千里,不亦易哉?則釋迦如來父王眷屬,六萬釋種,皆生極樂土,蓋佛與此界眾生緣深也,專注一境,圓通三世,不亦良哉?」

問曰:「專注一境,圓通三世,誠哉!然稱念自歸,往生彼國者,有為虛偽,風多浪鼓,曷若不馳想於外,但攝心於內,協無為之旨乎?」

對曰:「有為雖偽,捨之則道業不成;無為雖實,取之則慧心不朗。經云:『厭離有為功德,是為魔業;樂著無為功德,亦為魔業。』子今厭樂交爭,得不入於魔骨也?又若聖賢攝心謂之內;凡夫馳想謂之外。苟以馳外為亂,住內為定,復是內外所馳,非所以念佛三昧攝心之意也。《注維摩經》羅什法師云:『外國有一女,身體金色。有長者子,名達暮多羅,以千兩金,邀入竹林,同載而去。文殊於道中,變身為白衣士身,著寶衣,衣甚嚴好,女人見之,貪心內發。文殊言:「汝欲得衣者,當發菩提心。」女曰:「何等為菩提心?」文殊言:「汝身是。」問曰:「云何是?」答曰:「菩提性空,汝身亦空,是故。」此女曾於迦葉佛所,多植善本,廣修智慧,聞是說已,即得無生法忍。得是忍已,而將示欲之過,還與長者子入林。既入林已,自現身死胮脹爛臭。長者子見已,甚大怖畏,往詣佛所,佛為說法,亦得法忍。』大覺未成,未暇閑任,故名為忍。如自觀身實相,觀佛亦然,女身空,佛身空,未始異也。菩提之義,豈得異乎?夫如是則一切有為即無為矣!一切內外非內外矣!然在有而未甞有,有而常無,居無而未甞無,無而恒有,何患之於佛有相心有念哉?」

此生他生一念十念門第九

問曰:「易行、難行之談,身即菩提之觀,其旨鏡焉。人生在世,石火電火,失念蹉跎,悔無所及。修道之人,尚不親心,況親於身,尚不親於身,況身外歟?常恐出息不還,屬於後世,狂風飄蓬,茫茫何之?願示一念、十念之門,此生、他生之計。」

答曰:「夫淨土之會,功業之大者,二乘乃澄神虛無、耽空怖相,不念眾生,故無淨土;而大乘有之。按《悲華經》云:『阿彌陀佛,昔為轉輪王,名無諍念,七寶千子,悉皆具足。因寶海大臣為善知識,於寶藏佛所發菩提心,取於西方極樂淨土,則諸經中知名諸佛、菩薩、聲聞等,皆昔之千子也。其長太子,名不瞬,觀世音也;次子名摩尼,大勢至也;次子名王眾,文殊師利也;次子名能伽奴,即金剛智慧光明菩薩;次子名無畏,即蓮華尊如來;次子名菴婆羅,即虛空光明菩薩;次子名善臂,即師子香菩薩;次子名泯圖,即普賢也;次子名蜜蘇,即阿閦佛也。蜜蘇王子,一自發心已來,行時步步,心心數法,常念諸佛,今登正覺,生妙樂剎焉。』吾謂經行廣陌,從步幽林,則不異蜜蘇之見。若鳴珂入伏,動珮翰天,肅肅羽儀,駸駸車馬,安得不用心於步步之間哉?今則例之,亦不移於前操矣!夫含齒戴髮,死生交際,未有無出、入息焉。又一息不還,即屬後世者,亦誠如所問。世上之人,多以寶玉、水精、金剛、菩提木槵,為數珠矣;吾則以出、入息為念珠焉。稱佛名號,隨之於息,有大恃怙,安懼於息不還,屬後世者哉?余行、住、坐、臥常用此珠,縱今昏寐含佛而寢,覺即續之,必於夢中得見彼佛,如鑽燧煙飛火之前相。夢之不已,三昧成焉,面覩玉毫,親蒙授記,則萬無一失也。子宜勉之。」

又問:「一念、十念往生淨土,何者為正?」

對曰:「但一念往生,住不退地,此為正也。如佛所說,謗佛、毀經,打僧、罵尊,五逆、四重,皆一念惡[A1]成,墮無間獄猶如箭射。今之念佛生于淨土,亦一念善業成即登極樂。猶如屈臂,前一念五陰滅,後一念五陰生,如蠟印印泥,印壞文成,尚不須兩念,豈要至十念哉?打僧、罵尊,雖非正逆,是五逆之類也。又一念者,如經云:『愛酪沙彌,生一念愛心,後生酪中作蟲。』又大薩婆長者妻,坐對明鏡,自愛其身,海風破船,生故屍中作蟲,嬉戲往來,不離其所。斯皆一念,非十念也。又《大無量壽經》明一念念佛皆得往生。《觀經》十念,良有以也。蓋為遘疾尫羸力微心劣故,須十稱彌陀以助其念;若心盛不昧,一念生焉,亦猶栽植絲髮,其茂百圍也。」

是心是佛,是心作佛門第十

問曰:「經明是心是佛,是心作佛。何用遠稱彌陀,存想於極樂之國;近念諸佛,興敬於未來之尊。此皆自外而求,豈曰是心是佛耶?」

曰:「子問非也。子但引經,不知經之所趣。經者,《觀無量壽經》也,正明念阿彌陀之文矣。『以念佛故,佛從想生』,故云是心是佛。安得竊取彌陀之觀,反噬彌陀之心者哉?若爾,都不念佛,而言是心是佛者,亦應都不想惡,而言是心是惡耶?彼既不然,此亦焉可?況彼極樂之國,彌陀至尊,十萬億之須彌山王,不與眼根為障礙,恒河沙之光明相好,由佛願力而想成,屈臂即得往生,寧計彼方之遠近也?」

問曰:「是心是佛,敬聞其理也。然此經所明十六妙觀,韋提得之,則氷日可想,金山晃然,魔光、佛光,自觀、他觀,邪正混雜,若為澄渟?願一一示之,令念佛人離師獨坐心安若海也。」

對曰:「氷想者,為琉璃地之張本也;日想者,作白毫光之由漸也。依想而現,曰自、曰正;不依想現,則曰他、曰邪。本則想白毫,白毫不現,而未想紺目,紺目現,此乖其本心,豈不邪也?況諸想歟?又魔光乃有影耀眼,佛光乃無影耀眼,故《楞伽》偈云:

「『佛地名最勝,  清淨妙莊嚴,
  照耀如盛火,  光明悉遍至,
  熾焰不壞目,  周輪化三有。』」

問:「今之光現者,熾焰壞目,非魔如何?光而不耀,非佛如何?」

答:「又光之真也,令念佛人身心澄渟清淨;光之偽也,令念佛人心躁動恍惚。故《涅槃經》云:『澄渟清淨,即真解脫。真解脫者,即是如來。』明矣!」

又問曰:「至人無思,而今用想,豈不謬哉?」

對曰:「不謬也!如《大威德陀羅尼經》云:『超過有結,應發欲心,想無欲事。』今則例之,欲修念佛,應發想心,想無想事。故《方等賢護經》云:『惡欲想女,夢見於女;善欲想佛,夢見於佛。』吾謂二想名同,善、惡天隔,不可聞想,一概厭之。若苟厭之,雖不毀經、不謗佛,則必生於無想天宮矣!若固執無想而噬想佛者,則名謗法,以謗法故,遽入十方無擇之囹圄,未知出日,豈有天宮之望乎?縱令得生,名外道天,非解脫路。《涅槃經》云:『隨聞毒鼓,遠近俱死。』此亦如是,隨其撥想,遠近俱墮。經所謂:『或時離地一尺、二尺,往返遊行。』斯之謂矣!豈同於三界之流轉焉?豈同於九品往生焉?況覆舟、載舟,水也;因倒、因起,地也。想妄即眾生,想真即諸佛,離想之外,更用何焉?」

問曰:「事解已竟,理何在耶?如《般舟三昧經》云:『心起想即癡,無想即涅槃。』今之用想,不亦然乎?」

對曰:「不也!若存所想之佛、能想之心,或避想佛,則以惡取空為無想者,則癡之甚也!吾今了佛皆從想生,無佛、無想,何癡之有?此乃觀空三昧,非邪見也。子又問:『理何在者?』夫至人冥真體寂,虛空其懷,雖復萬法並照,而心未甞有,則真智無緣,故無念為名;俗智有緣,故念想以生。又想不異空,空不異想,名第一義中道之理也,此顯法身矣;空即是想,名俗諦之理也,恒沙萬德,皆依俗諦,此顯報身矣;想即是空,名真諦之理也,破二十五有,得二十五三昧,常空常化,和光利物,此顯化身矣。是則以三觀,觀三諦、證三德、成三身,乃至十種三法,有何不可?而欲擯於清淨之想,取無想之想耶?塞於禪定門,而取成佛之閾耶?《楞伽》、《密嚴經》皆曰:『寧起有見如須彌』者,謂信有因果,存想念佛,生極樂淨國,故云寧起有也。『不起空見如芥子』者,謂撥無因果,謗于念佛,生阿鼻地獄,故云不起空也。吁可畏者,其在茲焉!」

高聲念佛,面向西方門第十一

問曰:「想即無想,謹聞之矣!然《方等經》中,修無上深妙禪定,令繼想白毫兼稱佛號,以祈勝定,既契之後,心佛兩忘,信有之矣!但默念泉澄,即三昧自至,亦何必聲喧里巷,響震山林,然後為道哉?」

對曰:「誠如所問,聲亦無爽,試為明之。何者?夫辟散之要,要存於聲,聲之不厲,心竊竊然,飄飄然無定;聲之厲也,拔茅連茹乘策,其後畢命一對,長謝百憂,其義一也。近而取之,聲光所及,萬禍氷消,功德叢林,千山松茂,其義二也。遠而說之,金容熒煌以散彩,寶華浙瀝而雨空,若指諸掌,皆聲致焉,其義三也。如牽木石,重而不前,洪音發號,飄然輕舉,其義四也。與魔軍相戰,旗鼓相望,用聲律於戎軒,以定破於強敵,其義五也。具斯眾義,復何厭哉!未若喧靜兩全,止觀雙運,叶夫佛意,不亦可乎?定慧若均,則兼忘心佛誠如所問矣。故廬山〈遠公念佛三昧序〉曰:『功高易進,念佛為先。』察夫玄音之扣心,聽則塵累每銷,滯情融朗,非天下之至妙,其孰能與於此歟?言明證者,未若《華嚴經》偈云:

「『寧受無量苦,  得聞佛音聲,
  不受一切樂,  而不聞佛名。』

「夫然則佛聲,遠震開善萌牙,猶春雷之動百草,安得輕誣哉?」

問曰:「高聲下聲,稱佛名號,敬承其義。十方淨土皆有如來,面之西方,何滯之甚耶?」

對曰:「子問非也。此是方等佛經作如是說,非人師之意也。豈可謗之於方等經歟?」

問曰:「謹聞教矣,理在何焉?」

對曰:「亦有其理。如說癡人見觀世音有十一面,即設難云:『何不安十二面耶?』及隨其語,又設難云:『何不安十一面耶?』子欲將東難西,其義若此。猶迷未醒者,即以此身,令其安置,不背一方,則其自悟矣。如其不悟,誠不可化,但可悲矣!又《勝天王經.二行品》明如來八十種好,中有一隨好光明功德,名一切向,不背他矣。然佛不可背,常面向於一切眾生,非如冤讎不欲相見,慈之至矣,是其義也。智者大師,爰自撫塵之歲,終于耳順,臥便合掌,坐必面西。大漸之際,令讀四十八願,九品往生,光明滿山,天樂遞奏,生于淨土。面西之義,不亦弘哉?」

問曰:「面向西方,敬聞教理。般舟之義,義在何耶?」

曰:「梵云般舟,此云現前,謂思惟不已,佛現定中。凡九十日常行道者,助般舟之緣,非正釋其義也。」

問曰:「淨土妙門,般舟之義,具聞剖析。然近代已來,誰得登于安養之國?既無相報,焉知所詣?望為明之。」

對曰:「晉朝廬山遠法師為其首唱。遠公從佛陀跋陀羅三藏授念佛三昧,與弟慧持、高僧慧永,朝賢貴士、隱逸清信:宗炳、張野、劉遺民、雷次宗、周續之、謝靈運、闕公則等一百二十三人,鑿山為銘,誓生淨土。劉遺民著文大略云:『推交臂之灒淪,悟無常之期,切審三報之相,催知險趣之難拔,如其同志諸賢,所以夕惕霄勤,仰思攸濟者也。然後妙觀大義,啟心正照,識以悟新,形由化革。藉芙蓉於中流,蔭瓊柯以詠言,飄雲衣於八極,泛香風以窮年。體忘安而彌穆,心超樂以自怡,臨三塗而緬謝,傲天宮以長辭,紹眾靈以繼軌,捐大息以為期。究茲道也,豈不弘哉!』遠公製〈念佛三昧序〉六:『夫稱三昧者何?思專想寂之謂也,思專則志一不移,想寂則氣虛神朗,氣虛則智恬其照,神朗則無幽不徹,斯二乃是自然之玄符,會一而致用也。又諸三昧,其名甚眾,功高易進,念佛為先,若以匹夫眾定之所緣故,不得語其優劣,居可知也。』謝靈運〈淨土詠〉云:『法藏長王宮,懷道出國城,願言四十八,弘誓拯群生。淨土一何妙,來者皆菁英,頹年安可寄?乘化必晨征。』子問:『未見往生相報』者,有晉朝闕公則,願生而來報,後同誓友人在東京白馬寺,其夜為公則追忌轉經,于時林殿皆作金色,空中有聲曰:『我是闕公則也!所祈往生極樂寶國,今已果矣,故來相報。』言訖不現,支道林讚曰:

「『大哉闕公!  歆虛納靈,  神化西域,
  跡驗東京。  徘徊霄虛,  流響耀形,
  豈欽一贊,  示以匪冥。』

「又虞孝敬讚曰:

「『猗歟公則,  先甘法味,  知我者希,
  其道乃貴,  金光夜朗,  玉顏朝睟,
  不捨有緣,  言告其類。』」

夢覺一心以明三昧門第十二

問曰:「闕公往生,金光相報,敬諾之矣。佛說一切法如夢者,未知所念之佛、所生淨土,亦如夢否?若非其夢,則佛在心外;若是其夢,則佛在夢中。如夢中得金,覺無所獲,誠恐虛念於三身,終歸於一妄。請為辨之。」

對曰:「非妄也!何以知然?若修念佛三昧之人,如夢得金,覺無所獲者,則同於妄也。究竟因念佛而生淨土,豈曰妄哉?如習天眼法,先想珠、火等光,想之不已,實發天眼。孰曰妄焉?豈同夢金,畢竟無有。莫以遠事近見,舉夢為喻。不得將念佛往生,全同於夢明矣!又《華嚴經》云:『心、佛與眾生,是三無差別。』心迷也如夢,則九法界眾生是矣;心悟也如覺,則一法界即諸佛是也。迷、悟祇在於一心,夢、覺曾無於兩轍。經所謂:『了妄本自真,則見盧舍那。』縱是夢妄,亦何爽焉?唯心察之,匪石其志。」

念三身佛破三種障門第十三

問曰:「佛有三身,如何憶念?願示方便,令無所失。」

對曰:「夫佛之三身,法、報、化也。法身者如月之體,報身者如月之光,化佛者如月之影。萬水之內皆有月焉,此月為多、為一[A2]。不可言一,萬水之月常差矣!不可言多,虛空之月,常一也!如梵書伊字、摩醯三目,縱橫並別,皆不可議也!經云:『或現小身,丈六、八尺』者,皆眾生心水中佛也。佛尚無形,豈有二哉?淨國、穢土亦自彼耳。若欲將念三身、破三種障,今試明之爾。佛身之生,從止觀生,止觀不均,其障必起。念佛之人,修止心沈,昏闇障起,而障化身佛。又須以觀心策之,念白毫光,破昏闇障也。修觀心浮,無惡不造,而障報身佛。還修於止,止一切惡。念諸佛昔因恒沙功德,智慧圓滿,酬因曰報,破惡念障也。若二邊障動,詭狀殊形,萬相紛綸,兩賊強軟,障法身佛也。以中道第一義空,破之偈曰:

「『無色無形相,  無根無住處,
  不生不滅故,  敬禮無所觀。』

「所觀之理,如毘嵐猛風吹散重雲,顯明法身清淨寶月,破逼惱障也。應病與藥,不其然歟!(此是天台智者大師所解,披尋未廣,實未曾見諸師有斯妙釋也。止觀意前已略辨俟,在口釋非文字能徵也)我既化人,人亦化物,物我俱成,三昧彌興,眾生無盡,三昧不絕也。」

已上六門,盡是念現在阿彌陀佛,以通三世之意也。廣如《安樂集》、《天台十疑論》、咸法師《釋群疑論》、《往生傳》、稠禪師《法寶義論》所解,亦如飛錫先撰《無上深妙禪門傳集法寶》一卷廣明也。

卷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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