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竇石奇禪師語錄卷第二

 卷第二

住明州雪竇山資聖禪寺語錄

崇禎甲申冬,師在天台景星巖,明州諸檀護請住雪竇資聖禪寺。越明年乙酉,本郡司理夢章羅公、邑侯虛谷顧公、督學侍御心韋徐公請師開堂。師至法座前,云:「三世諸佛、歷代祖師盡向者裏起模畫樣,山僧今日當頭撞著,迴避無門,還見麼?」便陞[A1],拈香祝
聖畢,次拈云:「者一瓣香,奉為今辰請主大護法,及遠近宰官、孝廉文學、在筵道信、本寺耆宿,共履泰階,深明實相。」又拈云:「者一瓣香,昔日靈鷲山中[A2]曾舉出,今朝資聖寺裏重復拈來,爇向爐中,端為傳曹溪正脈第三十四世先天童
密雲大和尚,用酬法乳之恩。」[A3]衣趺坐,維那白椎云:「法筵龍象眾,當觀第一義。」師云:「結個茆蓬豎法幢。祝延纔爇一爐香,當陽舉似分明極,動地風和遍界彰,還有互相激揚者麼?」僧問:「干戈擾攘,天下紛爭,如何是定國安邦句?」師云:「今日天晴。」進云:「黼黻宰官臨法座,師提正令報皇恩。」師云:「卻被闍黎道著。」乃云:「當陽一著,獨露無遮,八面玲瓏,十方軒豁,明眼作證,豈敢囊藏?直得瓊樓玉殿,百草頭上全彰;千丈報身,瓦礫堆邊頓現。塵塵爾、剎剎爾,突出無位真人,發明現成公案,直饒三世諸佛、歷代老古錐到來,個個退身有分。正當恁麼時如何?水歸大海波濤靜,雲到蒼梧氣象閒。」

復舉:「昔日臨濟大師示眾云:『有一無位真人,嘗在汝等諸人面門出入,未證據者看看。』時有一僧出問云:『如何是無位真人?』濟便下禪床,擒住云:『道,道。』僧擬議,濟托開云:『無位真人是甚麼乾屎橛?』雪峰道:『臨濟大似個白拈賊。』古雪竇明覺禪師舉云:『夫善竊者,鬼神莫測。既被雪峰覷破,臨濟未是好手。』山僧道:『明覺也是個賊。』諸人還委悉麼?且聽新雪竇頌出:無位真人劈面來,攔胸把住絕疑猜,個中無處分賓主,鐵壁銀山一拶開。」

復白椎,云:「諦觀法王法,法王法如是。」下座。

到通玄上堂,「現前諸公都是英達,若是覿面提持、多方開示,又自有我通玄和尚在,何消山僧鬧處插腳、雪上加霜?雖然,不可辜負來機,借木上座為大眾通個消息。」以拄杖擊香几,下座。

天童掃塔,眾請上堂。師云:「大眾!者一片祖翁田地,我法兄分付汝等諸人多時了也,四至界限,歷歷明明,若待山僧指示,又堪作甚麼?雖然,不妨有個問處,秪如中心樹子,猶屬阿誰?」良久,云:「還委悉麼?倒卻門前剎竿著。」

復舉:「昔道吾禪師遷化後,石霜為住持。一日,漸源擔鍬子入法堂,從東過西、從西過東。霜云:『作麼?』漸云:『覓先師靈骨。』霜云:『洪波浩渺,白浪滔天,覓甚先師靈骨?』漸云:『正好著力。』擔鍬子便下去。前者,古南和尚到來舉云:『明向上機,有出身句,漸源、石霜不忝同條。若是正眼觀來,猶帶之遶。』今日法兄在座,山僧持拄杖直上法堂,我先師靈骨不用更覓。何故?面目現在。」師云:「是則是也,不甚容易。直須知恩,方解報恩。還見我先師靈骨麼?」遂頌云:「先師靈骨無多子,覿面誰[A4]眼睛?開合總教無避處,一番提起一番新。」卓拄杖,下座。

結冬開爐,給諫馬培原、象賢徐質可、文學董治升、單時鼎、徐鍾季請上堂。僧問:「多歲寒爐,光輝今日,忽遇無面目漢,如何煆煉?」師云:「一棒打殺。」進云:「從他白棒當頭楔,到處分明絕點塵。」師云:「看取頂門。」進云:「未審狸奴、白牯還會結制也無?」師云:「渠無面目。」居士問:「拈一莖草建梵剎[A5]竟時如何?」師豎拄杖。進云:「恁麼則昔日顯禪師、今朝和尚去也。」師云:「現成公案。」乃云:「當軒獨露,坐斷天下舌頭;覿面全彰,證取自家境界。直得茆堂竹戶宰輔光臨,瑞氣雍雍,通身和暢。秪如道三世諸佛在火焰裏轉大法輪,火焰為三世諸佛說法,三世諸佛立地聽。聽則不問,且道火焰說底是甚麼法?還會麼?一衲蒙頭萬事休,此時山僧都不會。」卓拄杖。

上堂,僧問:「二人相戰,身無寸進,以何為勝?」師云:「闍黎馬頭在甚處?」僧喝,師便打。問:「如何是函蓋乾坤句?」師便打。「如何是隨波逐浪句?」師以拄杖擉云:「速退。」「如何是截斷眾流句?」師連棒打出,乃云:「月初一,好消息,今朝遍界是清霜,凍得人人鼻子直。」卓拄杖,云:「不煩久立。」

檀信送法衣,請上堂。僧問:「大庾嶺頭提掇不起,天童堂上覿面相呈。」師云:「者裏又作麼生?」僧喝,師便打,乃云:「千峰寒色,萬木蕭條,遍界分明,道人活計。所以道:終日喫飯,不曾咬著一粒米;終日穿衣,不曾挂著一縷絲。既然如是。」提起法衣,云:「且道者個又喚作甚麼?大庾嶺頭提未得,不妨檀越送將來。」

長至上堂,居士問:「冬至一陽生,為甚麼滴水成冰?」師云:「焦磚打著連底凍。」進云:「冬至[A6]蒙師指示,今朝初四事如何?」師云:「遠春四十五。」進云:「恁麼則水盡冰消一句流通去也。」師云:「腳跟下好與三十棒。」進云:「霜風刮面侵人骨,歷歷明明絕覆藏。」師云:「者裏放過不得。」便打,乃云:「群陰[A7]去,一陽來復,匝地普天,填溝塞壑。秪如迥然獨脫一句作麼生?」良久,云:「萬象之中長獨露,何山松柏不青青。」下座。

值雪上堂,「萬法是心光,諸緣惟性曉,本無迷悟人,只要今日了。即如大雪滿長安,冷光成一片,是汝諸人還了也未?即便了去,達磨一宗掃地而盡;若還未了,且看天晴日出。」

上堂,僧問:「纔開口時,請師垂棒。」師云:「為甚麼聻?」僧舉坐具,師便打。問:「龍藏海底,布雨興雲,頭角在甚麼處?」師云:「在腳下。」進云:「頭角全彰,如何得隱身三昧?」師云:「試轉身看。」僧作轉身勢,師云:「獅子咬人,韓盧逐塊。」乃云:「一九與二九,相喚不出手,今朝十五日,面南看北斗。」一喝,下座。

上堂,僧問:「天既普覆。」豎拳云:「因甚遮蓋者個不得?」師云:「放下著。」進云:「地職普載。」打圓相云:「為何者個脫然無底?」師云:「放下著。」乃云:「祖師心印,遍界明明,難辨的濟北宗乘,當陽浩浩莫能觀,一任山鳴谷應,虎嘯風生,林木淒清,巖花凍結。所以道映眼時若千日,萬象不能逃影質,凡夫只是未曾觀,何得自輕而退屈?雖然,要承當恁麼事,須是恁麼人始得。昔臨濟大師在黃檗處喫三頓痛棒,及見高安大愚道:『黃檗恁麼老婆心切。』臨濟即便悟去。後來住個院子便道:『我當時在黃檗先師處喫六十痛棒,猶如蒿枝拂相似,而今更思一頓喫。』大眾!他既喫六十痛棒,為甚又道是蒿枝拂著相似?且道臨濟意在於何?委悉麼?手握金鞭問歸客,夜深誰共御階行?」擲拄杖。

上堂,僧問:「踏翻滄海,大地平沉,藏經閣寄在甚麼處?」師云:「頂門上。」乃云:「十五日[A8]前,天不能蓋;十五日[A9]後,地不能載。正當十五日,又道如何?會麼?兩彩一賽,春日上堂。臘月二十日,春風驀地起,瑞氣靄乾坤,祥光照寰宇。笑倒須彌山,虛空盡歡喜,泥牛忍俊不禁,直得粉骨碎體。且道是何消息?逢人不可錯舉。」

元旦上堂,祝
聖畢,僧問:「如何是新年佛法?」師云:「日輪普照。」進云:「舊年佛法又如何?」師云:「匝地韶光。」乃豎拄杖,云:「歲朝元旦,事事成現,條令斬新,吾道一貫。」擲拄杖,云:「會麼?撒向階前,高著眼看。」

解制上堂,僧問:「把斷,千江絕滴,放行,萬派漰騰。不把、不放,又作麼生?」師云:「肩橫拄杖。」進云:「與麼則剔翻爐鞴,一塵不立去也?」師云:「腳跟點地也未?」僧豎指云:「嗚。」師便打,乃云:「十月十五結制,正月十五始解,九十日內把住不通,今朝放開一線,露柱燈籠沒處藏身,卻向十字街頭分明露布。還委悉麼?家家門前火把子。」下座。

義士沈世恩請上堂,師云:「聲前一句,不容擬議尋思;覿面一機,那許低回湊泊?所以道:般若如大火聚,近之則燎卻面門。又如按太阿劍,擬之則魂驚膽落。若是有大力量信得及,直前擔荷去,如龍得水、似虎靠山,便可以為無為、作無作;轉凡成聖、點鐵成金,永護正法,驅除邪外,是甚麼閒?正恁麼時,不違物義一句又作麼生?山花開爛熳,啼鳥弄陽春。」

上堂,僧問:「醒夢子規啼夜血,春風影裏喚歸來。未審喚得幾個回頭?」師云:「啼得血流無用處。」進云:「恁麼則百花叢裏過,一葉不沾身?」師云:「不如緘口過殘春。」乃云:「春日陰晴,綠柳啼鶯;春雲靄靄,春睡昏昏。七尺單前禪和子,休瞌睡,好惺惺。臨濟三玄三要、四料揀、四賓主、無位真人、雲門乾屎橛、洞山麻三觔,者裏覷得透,無春、無夏,無古、無今,無彼、無此,覿體全真。委悉麼?等閒坐斷千峰頂,不動干戈見太平。」卓拄杖,下座。

初夏,無糧居士設齋請上堂。僧問:「棒喝交馳,靈鷲親遭毒手。今日更思一頓,如何下手?」師云:「老僧沒氣力。」進云:「與麼則直透萬重關,不住青霄外?」師以目顧左邊,僧禮拜。乃云:「螻蛄鳴,蚯蚓出,萬象不能逃影質。苦菜秀,王瓜生,深山無地避徭征。喫緊事,要惺惺,忍饑不暇,佛法無靈。通身饑火通身病,幸然得自有知音。」喝一喝,云:「出頭天外看,誰是個般人?」

薦亡請上堂,云:「昔日巖頭禪師值沙汰時,於河邊作渡子,兩岸各挂一板,有人過渡,打板一下,巖曰:『阿誰?』或曰:『要過那邊去?』巖即舞棹迎之。一日,有一婆子抱一孩兒曰:『呈橈舞棹即不問,且道婆手中兒從甚處得來?』巖頭不覺手忙腳亂,和聲便打。誰料這婆子反有丈夫氣概,便道:『婆生七子,六個不遇知音,秪者一個也不消得。』便拋向水中,直至如今杳無消息。敢問眾中還有知得老婆落處者麼?若有,即知今日所薦,七八個孩兒總是一個鼻孔出氣;若未委悉,山僧為你通個消息。」卓拄杖一下,云:「一二三四五六七,七六五四三二一,明明歷歷一毫頭,摩訶般若波羅密。」

上堂,「五月山房冷似冰,耳邊熱句自來聞,翻看近日端然異,閒坐通身汗若淋。冷不見熱、熱不見冷,冷熱俱亡,無異流俗。阿師且道:畢竟如何?」卓拄杖,云:「薰風自南來,殿閣生微涼。」

結冬上堂,僧問:「道場繼建,衲子雲臻,先聖舉揚,今師提唱,還有差別也無?」師云:「一道神光亙古今。」問:「如何是雪竇境?」師云:「翰林松老。」「如何是境中人?」師云:「應夢碑寒。」「如何是人中意?」師便打,乃云:「晴天日自出,下雨地上濕,遍界忽成冰,禪和也結舌。」拈拄杖,云:「拄杖子,真烈傑,一任缽囊高挂、眉毛撕結,七尺單前成獨立,且道是何標格?」擲下,云:「急急如律令敕。」

上堂,「正說知見時,知見即是心;當心即知見,知見即如今。試問大眾:作麼說即如今底事?不可道鐘鳴鼓響,海眾雲集,坐立儼然,眼眼相看,老僧搖唇鼓舌,說黃道黑,便當得去。若恁麼,豈止三千里外?且道畢竟如何?」良久,云:「簷聲不斷經旬雨,鼻孔遼天爛不知。」卓拄杖。

長至上堂,僧問:「陰消陽長即不問,如何是君?」師云:「高著眼。」「如何是臣?」師云:「向下看。」「如何是君臣道合?」師云:「今日不答話。」進云:「君臣道合蒙師指,末後一句作麼生?」師云:「速退。」乃拈拄杖,云:「今日陽生,拄杖子𨁝跳上天,觸著帝釋鼻孔,四天王惡發,將堅牢地神一摑,直得冰河發燄、葭管飛灰,應夢碑氣靄空亭,翰林松風清四起。是汝諸人還覺眉毛生動麼?」噓一噓。

續宗上人請上堂,「一九、二九,有誰拈卻?水肅霜明,風高木落,遍界突出無位真人,壽量豈容計度?所以道:不是心,不是佛,不是物。日面月面,攢簇不得,雲門露乾屎橛,等閒覷透。誠不惑,赤灑灑,莫可把,天地一指,萬物一馬。」喝一喝,下座。

追慈請上堂。問:「十方同聚會時如何?」師云:「喫粥喫飯。」僧喝,師便打,乃云:「天寒日短,海枯山竭,春夏秋冬,生住異滅,不離當處常湛然,覓則知伊不可得。咄!休相憶,庭梅香發枝頭白。」

徐侍御心韋入山,上堂。「晴日出,雨地濕,檀越昨臨門,今朝是初一,知音何必重拈出?」

薦嚴請上堂,僧問:「無位真人了無生滅,正當粉骨碎身時如何?」師云:「哭泣有分。」進云:「不立一塵超物外,杳無消息與人看。」師云:「望空啟告。」進云:「昔日師子臨頭白刃,謂是正令全提?謂是了他宿債?」師云:「腦後看。」進云:「恁麼則面目儼然?」師便打,乃云:「朔風寒,征鳥疾,望斷白雲不見白。本父母,手足親,雨餘山色青又青,長憶江南三月裏,鷓鴣啼處百花新。」

元旦上堂,僧出,喝一喝,云:「如何答話?」師默然。進云:「劍為不平離寶匣,藥因救病出金瓶。」師打一棒。進云:「也不消得。」師乃云:「百年難遇歲朝春,奼女梳籹越樣新。」拈拄杖,云:「本色道人憑個事,平生肝膽向人傾。」卓一卓,下座。

應檀信請上堂,「正月二十六,春風鳴萬壑,大啟圓通門,人人自寥廓。未離兜率,[A10]降王宮;未出母胎,度人[A11]畢。」良久,云:「南山朵朵青兀突。」

師誕日,眾請上堂,「二月今朝二十五,大地明明日卓午,生育萬有,包含今古,常光現前沒處躲。阿呵呵!成我者師友,生我者父母。」

上堂,舉:「世尊初生,指天指地:『天上天下,唯我獨尊。』」師云:「看他通身賣俏,不知是甚面孔?後來雲門道:『我當時若見,一棒打殺與狗子喫,貴圖天下太平。』劍去久矣,爾又刻舟,也不知是甚麼面孔?山僧恁麼道,若有傍不甘的出來,問:『雪竇又是個甚麼面孔?』山僧不妨向他道。」乃雙手策眉,云:「還見麼?一年一度娘生日,白了眉毛多少莖?」

(卷二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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