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竇石奇禪師語錄卷第六

 卷第六

興化普潤禪院語錄

師前於崇禎庚辰孟冬關期滿,賓吾魏司馬、鹿友吳司馬、太沖黎居士等請上堂。師拈香畢,僧問:「玄關把住,不容凡聖出頭,今朝八字打開,翻卻恒沙世界。正恁麼時,且道打開耶?把住耶?」師便打。進云:「今日[A1]摩竭令,大千無處不稱尊。」師又打。進云:「恁麼則當陽無句呈師座,拂拂清風滿座前。」師復打,乃云:「立問立答,分主分賓,直須坐斷舌頭,爭容葛藤露布?向者裏水不洗水、金不博金,赤手提持,當陽顯示,要令人人洞徹生死根株、各各頓見本來面目,去住自由、縱橫無礙,如獅子遊行不求伴侶。所以道:隨處作主,遇緣即宗,法隨法行,法幢隨處建立。」驀豎拂,云:「大眾!者個是山僧拂子,且喚什麼作法幢?」遂放下,云:「還委悉麼?眼空宇宙渾無物,大座當軒孰敢窺?記得臨濟大師初住河北時,一日謂普化、克符二人道:『我欲於此建立黃檗宗旨,汝二人成褫我。』時二人珍重下去。三日後,普化卻上問云:『和尚三日前道什麼?』濟便拈棒打下。又三日,克符亦上問云:『和尚三日前打普化有甚事?』濟亦拈棒打下。大眾!秪如適纔者僧恁麼問,山僧恁麼打,且道與臨濟相去多少?眾中還有為山僧證明者麼?若有,山僧拄杖子兩手分付;若無,且向別處尋討。」

師於順治[A2]丑三月十八日重赴檀越請,到院,眾請陞座。師云:「入門個事,脫體全彰,佇思停機,千里萬里。更若踏步向前,眼孔定動,立問立答,正是依草附木精靈,豈堪持論?若向衲僧門下打殺千個萬個,有甚麼過?秪如今日山僧與眾位居士覿面相逢一句又作麼生道?相見又無事,不來還憶君。」

結夏上堂。僧問:「大開爐鞴,煆煉聖凡,出格人來如何?」師云:「且站一邊。」進云:「向上宗乘如何舉唱?」師云:「揭開頂門眼。」進云:「有問有答,賓主歷然。無問無答時如何?」師云:「速退。」進云:「信步踏翻空界月,大千無處不稱尊。」師打云:「者裏不得放過。」王紹箕問:「高峰枕子落地便悟去,枕子向高峰道個甚麼?高峰又悟個甚麼?」師便打。進云:「雖則和盤托出,未免眼裏生花。」師云:「腳跟下更與三十棒。」士禮拜。乃云:「我本山中人,還自山中住,今復來於此,只為舊賓主。所以道:賓則始終賓,主則始終主,賓主歷然,便恁麼去。道泰不傳天子令,行人盡唱太平歌。」復舉:「昔日興化道:『我逢人則不出,出則便為人。』三聖道:『我逢人則出,出則不為人。』」師云:「者兩個老漢,一人有餘處不足、一人不足處有餘,仔細檢點將來,各與三十拄杖。山僧與麼批判,且道是為人?不為人?具眼者試辨看。」

上堂,「佛法門中有疑、有信。疑也,山不是山、水不是水、僧不是僧、俗不是俗、見如不見、聞如不聞;信也,山是山、水是水、僧是僧、俗是俗。不疑不信,又作麼生?」良久,云:「今辰一會,應合知時。」

上堂。僧問:「賓主照用,秪為今時,格外玄機,請師直指。」師云:「今日不答話。」進云:「露柱與燈籠相見,又說個甚麼?」師云:「漆桶不快。」進云:「析栴檀片片皆香,碎珙璧塵塵是玉。」師云:「是玉也大奇。」乃云:「昨日上堂,今日陞座。青山白雲裏人只知青山白雲裏事、紅塵鬧市中人只知紅塵鬧市中事,青山白雲、紅塵鬧市,一時拈卻拄杖頭邊一句又如何道?行到水窮處,坐看雲起時。」

憫生上座請上堂。「三月昨朝過去,鬧市裏磕頭撞額;四月今日又來,百草邊全彰揭露。不來不去,鶯啼古木、花放園林,景物舒情、宗乘舉唱,髑髏常于世界,鼻孔摩觸家風,萬里神光頂後相。直下會去,日費斗金,初非分外;脫或未然,飲水也須防噎。」復舉:「黃龍示眾云:『有五種不易:第一、施者不易,第二、化者不易,第三、變生作熟不易,第四、端坐受供者不易,第五不易聻?』便下座。有僧問翠巖真:『第五不易者誰?』真云:『腦後見腮,莫與往來。』」師云:「是則是,猶有者個在。今日有人問:『第五不易者是誰?』但向伊道:『老僧隨例餐子,也得三文買草鞋。』」卓拄杖,下座。

清空上座請上堂。「四月初三,眾信臨莚,山僧連日勞倦不能說,得拄杖子為汝指南。」遂豎拄杖,云:「見麼?」擊禪床,云:「聞麼?聞見了然,還有知恩報恩者麼?若有,拄杖子一期佛事功不浪施;若無,應須各生慚愧。何故?不見六祖大師道:『若能一念自知非,自[A3]靈光常顯現。』」一喝,擲拄杖下座。

鹽城眾信請陞座。「大盡三十日,小盡二十九,舉示甚現成,衲僧笑破口。」召大眾,云:「舉示現成,又笑個甚麼?山門連日有齋,能有幾人咬著?」

顧玄玉追慈,請上堂。「群芳[A4]謝,九夏時臨,覿面一機,原無變易。既無變易,生滅何來?所以道:生而無生,鏡裏之形;滅而無滅,水中之月。不是目前法,亦非目前事,當下悟去,便是文殊、普賢大人境界,觸處了然,道無不在。」喝一喝,云:「將此身心奉塵剎,是則名為報恩者。」

上堂,召大眾,云:「佛法要妙,一一天真、一一成現,不是安排攢湊得底,莫受人瞞好。眾中莫有眼辨手親、不受人瞞者麼?若有,東家杓柄長、西家杓柄短,七十三、八十四,一一無差。」

上堂。僧問:「四十九年不曾說,和尚陞座說甚麼?」師云:「今日人無昨日多。」進云:「一句了然超百億,泥牛哮吼露全機。」師便打,乃舉:「普化在城市裏道:『明頭來,明頭打;暗頭來,暗頭打;虛空裏來,虛空裏打;四方八面來,連架打。』臨濟聞之,令僧問云:『總不與麼來時如何?』化云:『明日大悲院裏有齋。』」師云:「普化與麼答話,雖則超今邁古,大似借他人之物為自[A5]用,若要塞斷衲僧咽喉則未得在。若問山僧:『總不與麼來時如何?』但向伊道:『谷谷孤。』復聽一頌:總不與麼來如何?但向伊云谷谷孤,雨過庭前苔蘚綠,平溪水滿長新荷。」

王紹箕居士請上堂。「一不得有,二不得無,放過一二,正在平途。向空劫[A6]前明得自[A7],即今日用不隔絲頭,正好朝打三千、暮打三百,天高海闊,雲行鳥飛,腳尾腳頭,橫三豎四。者是山僧尋常行履,諸仁如何企及?古人云:『你有拄杖子,與你拄杖子;你無拄杖子,奪卻你拄杖子。』正是有力大人可以殺一切人、亦能活一切人。用則星飛火發,不用則海晏河清。正當恁麼時,用即是?不用即是?」

上堂。僧問:「棒喝交馳即不問,請師直指未問前。」師云:「海眾雲臻。」進云:「恁麼、不恁麼,一時坐斷時如何?」師云:「鳥飛毛落。」乃云:「昨日說、今日說、日日說、說無說,德山見人入門便棒、臨濟見人入門便喝,且道是何消息?」以拂子擊,云:「只為分明極,翻令所得遲。」

上堂,「一處是,處處是;一人是,人人是。且道是個甚麼?不是心、不是佛、不是物,不是又不是個甚麼?僧問雲門:『一言道盡時如何?』門云:『老僧在爾缽盂裏。』」師乃哨呵大笑,云:「大眾分明記取。」

太和上座請上堂,召大眾,云:「今日何似昨日?還委悉麼?三十棒快領出去,莫妨我下座。」

蒼玄上座同孟居士請上堂。「當陽一著,遍界不藏,信手拈來,清風滿目。見麼?見則攢花簇錦,不露鋒芒;不見則削跡吞聲,全無向背。見與不見拈了也,拄杖子𨁝跳上三十三天,觸著帝釋鼻孔,東海鯉魚打一棒,雨似盆傾。且道明甚麼邊事?若道得,拄杖子價增十倍;道不得,還歸依舊臥床頭,夜半拈來打老鼠。」

華國徐居士請上堂。僧問:「如何是世尊不說說?」師云:「耳聾也未?」「如何是迦葉不聞聞?」師云:「試念後句看。」進云:「見不超色、聞不出聲又如何?」師便打。進云:「總不與麼聻?」師復打。乃召大眾,以拂子擊香几,云:「人天眾前不得諱卻。所以道:覺即了,不施功,一切有為法不同,住相布施生天福,猶如仰箭射虛空。秪如不住相布施畢竟如何?」復擊香几,云:「但有路可上,更高人也行。」

檀越主黎太沖居士請上堂。「若論此事,山僧未出方丈時,便乃兩手分付了,豈待高陞法座,鼓舌搖唇又堪作甚麼?不見雪峰道:『望州亭與汝相見了,烏石嶺與汝相見了,僧堂前與汝相見了。』望州亭、烏石嶺相見且置,如何說僧堂前相見底道理?莫是擊動法鼓,大眾一時雲集麼?莫是坐立儼然,眼眼相看麼?莫是你面前是我、我面前是你,賓主歷然麼?若作與麼解,不惟錯過雪峰,亦乃錯過自[A8]。昔日世尊因地中見燃燈佛來,布髮掩泥,獻花於燃燈。燈約退大眾,於布髮處指云:『此一方地宜建梵剎。』眾中有一長者,持一莖草於世尊指處插云:『建梵剎[A9]竟。』看他古人一期佛事,洞古輝今,絲毫不間,者裏還信得及麼?若信得及,梵剎[A10]建,智慧門開,種種方便、種種功德、種種莊嚴、種種殊勝皆不離檀越居士一念心印,便與三世諸佛、遞代祖師、天下老和尚同一受用無二無別,修如是行、成如是事、滿如是願、獲如是福,無古無今、有終有始。猶如善財童子一彈指入彌勒樓閣,塵沙佛事一時證入,種種功德、種種殊勝,如帝網交光,互攝互入,重重無礙,一一融通,處處周遍,普令一切善、不善眾生皆發菩提之心、生希有想。然皆居士自心之常分,亦不假於他術。居士如是、山僧亦如是、現前大眾亦如是,於其中間不捨一法、不留一法,充塞太虛,無欠無餘。正當恁麼時,且道如何委悉?」擊拂子,云:「一毫端上通消息,遍界明明不覆藏。」

恒覺上座請上堂。「山僧福薄身多病,陞座明明強自持,道誼難辭恒老宿,當陽舉似知音知。大眾!且道知後又作麼生?你替不得我、我替不得你,各自歸堂喫茶去。」

蕭居士薦慈,請上堂。「今朝四月二十五,為報禪家莫莽鹵,綠水青山在目前,一一證明佛淨土。既然與麼,則無苦忻、無生滅,生滅既滅,寂滅現前。」卓拄杖,云:「入此寂滅境,證此寂滅樂。」復一卓,下座。

上堂。僧問:「如何是當陽一句?」師云:「頂門看取。」「如何是親切一句?」師云:「且領前話。」乃云:「五月初一,塺風透壁,山僧為爾諸禪露個消息。」拈起袈裟角,云:「休把將來胡亂搭,等閒沾著便生斑。」

端節上堂,「久晴不雨,一雨地濕,直下承當,何事不畢?便可以虛空為紙、須彌作筆,信手書個大吉,千妖萬怪遠遁他方,赤口白舌盡皆消滅。且道應時及節一句作麼生?熏風自南來,殿角生微涼。」

徐煥谷、沈逵楚居士請上堂。問答罷,乃云:「當人一著,不假絲毫依倚。孤迥迥,峭巍巍,極是現成。只如一問一答,動轉施為,皆自[A11]神通光明發現,自是諸人昧而不覺。雲門大師云:『聞聲悟道,見色明心。觀世音菩薩將錢買胡餅,放下手卻是饅頭。』且道是何消息?」遂以手合掌,云:「皈依佛、法、僧。」

上堂,舉:「風穴道:『若立一塵,家國興盛,野老顰蹙;不立一塵,家國喪亡,野老謳歌。』」師云:「秪如今日,野老盡其所有而來供養,又作麼生?」以拂子擊云:「要知此個真消息,末後殷勤味更長。」

解制上堂,「結夏來五十日了,諸人本分事作麼生?總饒直下承當得去,山僧敢保你未徹在。不見道:『言前薦得,猶為滯殼迷封;句下精通,未免觸途狂見。』」以拂子擊云:「敲骨打髓,抽釘拔楔,幾人到者裏吞吐不下,醍醐上味翻成毒藥?只如道:有時句到意不到、有時意到句不到,句能鏟意、意能鏟句,意句交馳,衲僧巴鼻。猶未踏著向上闕在。若有踏著底,便乃高肩拄杖,天下橫行;若無,且聽山僧自便。」

慈水香山禪寺語錄

師於庚寅春到寺,眾請上堂。僧問:「法源枯涸思甘雨,纔布慈雲一眾瞻。如何是祖道中興一句?」師云:「春風漸暖。」進云:「只如開山蘊良禪師道:『天上無彌勒,地下無彌勒。』未免言中有[A12]、句裏藏機,如何是和尚直截為人一句?」師便打。乃云:「澹蕩春風二月天,山花似錦碧巖前,深深古寺今來到,端的無如鼻祖禪。前是山門佛殿,後是寢室法堂,當陽坐斷一句且置。」拈拄杖,云:「喚者個作什麼?」擊禪床,云:「但見皇風成一片,不知何處有封疆?」復舉:「前住蘊良禪師一日上堂,呵呵大笑,曰:『且道笑個甚麼?笑他鴻鵠沖天飛,烏龜水底逐魚兒,三個老婆六隻嬭,金剛背上爛如泥。阿呵呵!知不知?東村陳大期。參。』」師云:「諸禪德還知也無?知,乃今古一如,彼此無異;若不知,山僧今日也好一笑。且道笑個甚麼?笑他鴻鵠沖天飛,鷦鷯只一枝,都來好一笑,天地我蘧廬。阿呵呵!奈若何?」喝一喝,下座。

大悲誕日,上堂。僧問:「如何是香山境?」師云:「門前一溪水。」進云:「如何是境中人?」師云:「坐斷不知年。」進云:「恁麼則頭頭顯露,處處全彰。」師云:「頂𩕳上作麼生?」僧喝,師便打。乃云:「南山雲、北山雨,春風無賴屋頭起,聞見明明個是誰?應須識取自家底。所以雲門大師云:『聞聲悟道,見色明心。觀世音菩薩將錢買胡餅,放下手卻是饅頭。』雖然恁麼話,大似嚼飯餧嬰孩。山僧則不然,聞聲豈悟道,見色不明心,證取三摩地,南無觀世音。」下座。

圓明上人請上堂。僧問:「某甲自遠趨風,和尚還受祝也無?」師云:「三千里外。」進云:「不因今日問,爭識法王機?」師打云:「是什麼機?」進云:「知恩者少,負恩者多。」師云:「果然。」乃云:「年年我生是今日,今日我生事可知?滿目桃花開笑口,宛然地一聲時。」召大眾:「秪如父母未生[A13]前一句作麼生?」卓拄杖,云:「委悉麼?今朝二十五。」

永嘉頭陀山密印禪寺語錄

本寺請主法幢上座、孔謙居士等請上堂。問:「永嘉昔到曹溪尋師訪道,雪竇今來密印為法求人。一句當陽,請師開演。」師云:「總在者裏。」進云:「有一人[A14]辭雪竇,不在[A15]宕途中;有一人既到頭陀,不離乳峰室內。請道是什麼人境界?」師云:「莫妄想。」僧一喝,師便打。乃云:「永嘉祖道場,法幢乃重建,宰護眾檀臨,山光映佛面。今日山僧來,普請看方便。」豎起拄杖,云:「大眾見不見?見則便與麼去,隨處作主,遇緣即宗。當年本山真覺大師到曹溪時,振錫三下,卓然而立,遂一宿而返,今朝不妨有個同參。若不見,山僧大似勞而無功,不見云宗師唱道:『譬如滄溟上,客獨泛蘭舟。月渚煙波,隨情放曠,欲拋香餌,為待長鯨。』即今還有麼?」遂卓拄杖,云:「三千劍客分明在,那許莊周致太平?」復卓拄杖,下座。

結制上堂。僧問:「以大圓覺為伽藍,個個全身在裏許,為甚麼又要結制?」師云:「為你不了。」進云:「無位真人長年不出戶,因甚佛眼覷不見?」師云:「莫怪老僧好。」問:「古剎重興,纔開爐鞴,秪如不受煆煉底人到來如何[A16]接?」師云:「你是頑石。」進云:「無位真人現在。」師便打,僧擬開口,師以拄杖擉退,乃云:「暮春好天氣,農種及時怍,道人家活計,疊足倚禪床。身心安居平等本際,以大圓覺為我伽藍,鳧脛自短、鶴脛自長。會,則途中受用;未會,作世諦商量。」一喝,下座。

法通寺西寺請上堂。僧問:「祖道重光,人天普集則不問,願聞提唱永嘉歌。」師云:「問取真覺大師。」進云:「恁麼則取不得、捨不得,不可得中只麼得。」師云:「不是他語。」

乃云:「夜來好雨,點點不落別處,且道落在甚麼處?若是識機,宜別休咎,眼親手辨的聞著便知落處,一處透、處處透,一法通、法法通。若總是聞如不聞、見如不見的,老僧也沒奈你何。」遂按拄杖,云:「還會麼?會則便會,切莫思量,思量難得。不見道:『黃帝失玄珠於赤水,使智索之而不得、使離朱索之而不得、使喫詬索之而不得,使罔象而得之。』雖然,直饒罔象得之、好與三十拄杖。且道罔象過在甚麼處?試辨看。」

樂清諸山請上堂。「佛祖家風,極是峭絕,要個具大信根、有大力量英俊衲僧堪為持論。所以古人道:『夫為禪客,如出塞將軍。你將得雲門半片胡餅來,我便與半個須彌山。若不如是,敢稱禪客?』山僧則不然,你將得半觔胡餅來,我便與八兩匾食。且道何故?」喝一喝,下座。

上堂,舉:「肅宗帝問忠國師云:『和尚百年後所需何物?』忠云:『與老僧造個無縫塔。』帝云:『請師塔樣。』忠云:『會麼?』帝云:『不會。』忠云:『我有付法弟子耽源卻諳此事,請詔問之。』五祖師翁拈云:『前面珍珠瑪瑙、後面瑪瑙珍珠,左邊觀音勢至、右邊普賢文殊,中間一道旛,被風吹著道:胡盧胡盧。』」師乃召大眾,云:「駑馬、良驥,遲速不同;刀斧、龍泉,利鈍有異。山僧不惜眉毛,為汝下個註腳。」攜拄杖下座。

瑞安永泉寺同平陽諸山請上堂。「方纔說戒,今又陞座。佛法重重,休云話墮。墮不墮,誰解顧?不是目前法,亦非目前事,且道是個甚麼?若也道得,三世諸佛、歷代祖師性命盡屬闍黎;若也道不得,有口只堪喫飯。」下座。

佛誕,王夔玉居士請上堂。「一二三四,五六七八,受戒羯磨,虛空迸裂。驚起拄杖𨁝跳,擉著優波離尊者鼻孔,通身是血。屈屈!釋迦老子年年受惡水潑,且道是誰之過?」喝一喝。

林文侯舉雄請上堂。「昨日浩浩地,今朝悄悄然,一般好時節,不必更尋玄。」召大眾,云:「不尋玄,也大奇,龍生金鳳子,衝破碧琉璃。」

解制上堂,「不拘佛制今朝事,拄杖隨拈豈大方?自怪一生無定力,從來熟處更難忘。」下座。

婁東南廣禪寺語錄

李固山護法請上堂。「老病只堪藏拙訥,深栖巖竇養衰殘,業緣債負來相逼,特地攜笻過杏山。眾中有為老僧道得轉身句者,不妨出眾相見。」僧問:「法幢六建,祖道中興,得旨歸根一句作麼生指示?」師云:「銀杏參天。」乃云:「古寺基荒久,門開樓閣新,大圓滿覺者,自在大心人。所謂『於一毫端現寶王剎,坐微塵裏轉大法輪』,豈是小根淺智者所能搆哉?不見世尊當時與賢於長者同行,以手指地云:『此處宜建一梵剎。』長者便於地上拈起一莖草,遂插云:『建梵剎[A17]竟。』看他長者與麼作用?與麼力量?與麼智慧?與麼容易?無他,只在當人自肯便了。今日太護法李固山同在筵眾信還知得麼?若知,無異無別、無彼無此,靈山一會,儼在目前。」擊拂子,下座。

上堂。僧問:「如何是南廣境?」師云:「石橋古寺。」進云:「如何是南廣人?」師云:「高著眼。」乃云:「月朔月望,月圓月缺,一句全提,萬機寢削。」卓拄杖,云:「看看,擲下來也。咄!」

上堂、「仲冬嚴寒,滴水點凍,河下舟楫不通,豈易舉動?廚庫無米少柴,眾禪和,休內訟,看他茅簷上鴟吻𨁝跳上天,法堂前露柱歡喜齊道。道個甚麼?不是一番寒徹骨,爭得梅花撲鼻香。」

囑徵清月西堂,時值五十。

歷亂桃花候,清陽正是時,新新無上意,落落見真儀。觸處從緣入,隨機莫易施,道人行履事,珍重得相宜。

小參

冬夜小參,「來朝十五又冬至,兩序今晚請上堂,山僧赤手窮無物,一棒打來兩垛墻。所以道:冬至月頭賣被買牛,冬至月尾賣牛買被。衲僧鼻孔遼天,佛祖門風掃地。雪竇恁麼舉揚,也是欠錢遭罪。」

除夜小參,「臘月三十,萬事都畢,更問如何若何,大似胡餅裏討汁。」豎拄杖:「面赤不如語直。」

晚參,舉:「昔日龍門遠祖道:『汝等為我修造,我為汝說禪,我將金彈子換你們泥彈子。』應庵祖云:『若識得金彈子,便知泥彈子落處;若識得泥彈子,便知金彈子落處。』」師云:「大眾要識金彈子麼?」以拄杖右邊卓云:「者裏是。要識泥彈子麼?」以拄杖左邊卓云:「者裏是。還知麼?直饒你知得透頂透底去,正好來擔磚運木。何故?放過則不得。」拈拄杖,一時打散。

薦慈,請小參。「天空雲靜,水碧山明,岸柳鶯啼,花飛古木,總是顯發當人父母未生前一著,滿耳滿眼,無處不是,未嘗有一絲頭為隔為礙。皮下有血底聞恁麼道,直下領取,灼見生本不生、死本不死,不生不死處,釋迦老子著眼覷他不及,大悲千手提掇不起,當下坐斷,一念無為。者裏展過足來,向千聖頂𩕳上行履,始有相應分。昔日夾山與定山同行,言話次,定山曰:『生死中無佛即無生死。』夾山曰:『生死中有佛即不迷生死。』二人互相不肯,同上見大梅。夾山舉問:『未審二人見處那個較親?』梅云:『一親一疏。』夾山復問:『那個親?』梅云:『且去,明日來。』明日夾山再上問,梅云:『親者不問,問者不親。』」師云:「大梅當日老婆太煞,不能斬斷二人葛藤,以致夾山後來道:『我當時在大梅失卻一隻眼。』先雪竇又云:『畢竟不知當時換得一隻眼。』大眾!秪如道失卻一隻眼、換得一隻眼,同別在甚麼處?若簡點得出,也許你具一隻眼;如簡點不出,山僧為你下個註腳。」乃云:「失卻一隻換一隻,今朝恰是四月一,智禪薦母來設齋,一日缽盂兩度濕。參。」

小參,「一度一年來,一度一年去,來去本無形,人自生虛計,虛計自不生,雪晴天地春。白雲三片四片,遠近徘徊;晴煙東起西起,欲停不停,便恁麼歇去,敢保猶未徹在。不見道:『動則形現;覺則冰生;不動不覺,死水裏平沉;既動既覺,又未免傷鋒犯手。』到者裏如何展演?」

小參,「大盡三十日,小盡二十九,今晚是除夕,面南看北斗。斗柄回春又首,大眾二時粥飯,終不借他人之。」

小參,舉:「五祖住太平時,上堂云:『太平不會禪,一向外邊走,臘月三十夜,贏得一張口。且道如何是太平日?』自云:『兩片皮也不識。』」師云:「五祖與麼賣弄口皮即得,要是衲僧受用則未在。山僧不恁麼,雪竇不會禪,一向家裏坐,臘月三十夜,分明成話墮。扯索底扯索、抬木底抬木,谷應山鳴,聲光轆轆。呵呵呵!夜深山寺暖烘烘,個個寮房一爐火。」

小參,「臘月三十夜,一年[A18]盡頭,看看正是結交頭,不是冤家不聚頭。無別頭,火爐頭,撞見傅大士,空手把鋤頭,步行騎水牛。阿呵呵!只是尋常那一頭。」一喝。

除夜小參。僧問:「烹露地白牛分歲,未審甚麼人喫?」師云:「無面目人。」進云:「和尚喫得否?」師便打,乃云:「大年三十夜,事事俱放下,只盞琉璃燈,圓明空裏挂。」喚侍者:「快放下。且道放下後又作麼生?」召大眾:「請去做夜課。」便下座。

小參,「一年忽又終,光陰如電過,珍重參玄人,時中莫懶墮。懶墮若生心,廢器成無補,佛法不關心,禪誦生冤禍。處處好躲根,勤喫不勤做,逢人便扯皮,那管傍觀惡?慚媿些子無,鬼神背地吐,老病忽臨頭,手腳忙無措。死去見閻老,要把飯錢討,從頭打筭來,爾將何抵倒?銕棒打鬼骨,沸湯請洗澡,若痛不可當,纔想老僧道:『我今向汝言,切莫打之遶,直下自家看,頂門日杲杲。』瞥爾肯承當,更不可草草。」

晚參,「尋常喫茶,山僧未嘗不說話。今晚說話,便喚是茶話。茶話、說話,初無有二,唯人妄計執著,故有差殊。所以尋常日用中,法法頭頭總是觸途成滯,那裏得自在去?大眾不可道山僧尋常二六時內並不為我們說佛、說法、說禪、說道,又不教我們參話頭、做工夫、如何若何,總拈一條拄杖,是也打、不是也打,不喊便罵,要我們挑柴擔米、運土搬磚,不顧我們通身汗雨。親近善知識著甚要緊?今晚居士設茶供眾,畢竟為我們說禪、道佛法奇言妙句,令我們有個會處解處,一夏以來誠不空過。若作與麼見解,莫道喫他果子,便是水也消不得。不見德山道:『我宗無語句,亦無一法與人』麼?山僧豈肯開著兩片皮、鼓些粥飯氣,埋沒汝等、塗汝汝等、輕欺汝等?然又不可道:『既無言句,又無一法,便無佛、無祖,無因、無果,無是、無非。』一向無將去者,便是永嘉大師道底:豁達空,撥因果,莽莽蕩蕩招殃禍。大可怖畏。又不可聞山僧與麼道,便乃休去歇去,一念萬年去、萬年一念去,抱個死話頭,等個會處,喚作黑山下鬼窟裏,是守古墓底魂靈,直到驢年去未得究竟在。既然,畢竟如何向你們道?山僧者裏也無畢竟、亦無無畢竟,若是個英靈漢子,與麼、不與麼纔閒舉著,剔起便行,略較些子。不然,山僧再舉個古人公案向你們聽:昔日趙州和尚問一僧云:『曾到此間麼?』僧云:『曾到。』州云:『喫茶去。』又問一僧:『曾到此間麼?』僧云:『未曾到。』州云:『喫茶去。』院主便問:『和尚為什麼曾到喫茶去、未到亦喫茶去?』州便喚院主,主應諾,州云:『喫茶去。』你看他古人何等直截為人,人自不會,錯過善知識,善知識何曾孤負汝來?」遂擊拂子,云:「還會麼?山僧為汝頌出:曾到喫茶去,未到喫茶去,院主自不會,卻來討鈍置。如何是不鈍置的?」高聲喚云:「大眾喫茶去。」便起。

卷六(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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