宗鏡錄略講下冊 (第三十二章)
宗鏡錄略講下冊
(第三十二章)
南懷瑾教授講述
第三十二章 無心好像照天鏡
文殊菩薩的理由還沒有說完:
我初發心,欲入是定,而今思惟,實無心相而入三昧,如人學射,久習則巧。後雖無心,以久習故,箭發皆中,我亦如是,初學不思議三昧,繫心一緣。若久習成就,更無心想,恒與定俱。
千萬注意!學佛要做功夫的,不管你念佛也好、修密宗也好、參禪也好、修止觀也好,文殊菩薩這一段話,把所有成佛之路的方法告訴你了,剛剛所提的大學之道也在裏面。未頓悟自性不思議,就要漸修繫心一緣。
這裏實際做功夫的人要注意!不管是念佛、修密、修止觀,文殊菩薩在這裏把成佛之路通通都講完了。「我初發心」,關於發心兩個字特別重要,經過幾千年來的演變,佛教的發心已經變成一個專有名詞了。要叫你做個功德,就說你發個心吧!要你來出個勞力,說你發發心吧!這個發心就是動念、動機,發動心念的作用,但真正佛法中的發心是悟道,明心見性才叫發心,也就是發明心地法門。然而到了後世的佛教則變成勸人出錢出力的一種說詞,一聽到發心就知道要從口袋裏掏出錢來,反正把真正佛法的意義搞狹小了。
文殊菩薩說,我開始發心的時間,也就是立志,「欲入是定」,想證入不可思議的定之境界。然而真正達到了,便無所謂定或不定,而是自己心性的本體,它本身就是個不可思議的三昧之定。你只要隨時如古德所言「一念回機」,則「一念回機,便同本得」。請注意這個「機」字,我們這個思想、感情的念頭,整天機關關著向外面亂跑,只要我們把機關開了回轉來,就已經是你本來的那個東西,這東西你本來已經得到的就是「便同本得」。這話講得清清楚楚,你向哪里找?但是,我們一打起坐來一念回機,跑回來之後還要再找本來,因此笨呀!自己上自己的當!這樣做功夫,那你三大阿僧祇劫慢慢去找吧!
「而今思惟,實無心相而入三昧」,現在他成功了,成功了才知道以前走的都是冤枉路。他說,我現在才曉得,實在沒有一個心相,沒有一個方法、現象而進入不可思議的三昧境界,無所謂入,無所謂出。比如我們心裏的行為,現在對某一個人非常生氣非要打他不可,一念回機,突然一想這個小子呀!算了!好吧!好吧!我倆不要生氣了這一念回機即本善的,用不著加力量。心理行為的起用如此,入定、出定也是一樣。
所以我們現在瞭解了文殊菩薩的簡報,知道定的境界沒有一個樣子,你若以為定還有個什麼樣子呀?以為入定了裏面有光哦!外面也放光哦!假使這樣以放光為是,我們都會向你恭維,名利受能源危機的威脅,將來把電線在你身上一接就好了。入定了有放光沒有呢?有看到內在放光,也有看到外在放光。但這往往變成非量境界,不理它就對了,理它就不對了。理它就變成非量,不理它就是現量。你覺得自己放光了,然後光太小了一點,把它放大一點就好了,這則是比量,都在那裏玩弄妄心。你懂了這三量的道理,就能隨時隨地都在現量中,「一念回機,但同本得」,意識的現量是一切呈現的,現量就是一切本來擺在你前面的嘛!文殊菩薩也這麼說,「無心相而入」。
盤腿打坐也要
要不要盤盤腿子?要不要打打坐?要的,不要還不行。「如人學射,久習則巧」,等於學習射箭一樣,練習久了,功夫到了就成功了,就巧妙了。熟能生巧。因此想了生死還是要盤腿,還是要入定。久了以後隨時一念回機,隨時一念可以四大不管就丟掉了。「後雖無心,以久習故,箭發皆中」,因為練習久了,每箭射出來都准了。隨時都在定中,不管是走路,講話或是做事忙得很,因為練習慣了,變成不用方法就到了。就像我們學佛的人搞慣了以後,一說話:「喂!老兄呀!請你來一下。阿彌陀佛!我請你辦一件事情,阿彌陀佛!」那個阿彌陀佛有口無心,念慣了,在在處處都答覆別人最好的話,這個很禮貌。所以說:「以久習故,箭發皆中」,念念都在佛境界裏頭。
「我亦如是」,文殊菩薩說,我也是這樣,「初學不思議三昧」,從開始練習入定到現在如同學射,剛開始愈定愈糟糕、心愈亂。怎麼辦呢?「繫心一緣」,只好找一個點來把心拴在那裏,念佛、觀佛或研究教理都是。「若久習成就」,久久練習成就了,「更無心想,恒與定俱」,心裏頭輕輕鬆鬆、坦然安住,不需動念,卻能隨時都在定中。文殊菩薩的這段報告多好!太切實了!這些寶貴資料在哪里呢?在佛經裏頭,大家不看有什麼辦法?現在永明壽禪師幫忙我們,很多人都買了大藏經在家裏,那真叫做大藏經,大大地把它藏在那裏,然後廣度眾生,讓書蟲飽餐一頓。
真正的佛法都在經典裏頭,現在我們的大法師,這位永明壽禪師把它提出來,所以,大家做功夫沒什麼要顧慮的,你只要肯去做,久久練習自然就有成就。你說,我學佛也學了三年了,也打坐了三個月,為什麼不能入定?你那個三天打魚,兩天曬網,一天坐半個鐘頭就好像諸佛菩薩都欠你了,你很對得起他們一樣,這樣是不行的。要久習!
六道四面皆是刺
又先德云:一念妄心才動,即具世間諸苦。如人在荊棘林,不動即刺不傷;妄心不起,恒處寂滅之樂。一念妄心才動,即被諸有刺傷。
「先德」,這不是指文殊菩薩了,永明壽禪師是五代宋朝末期的人,所以這個「先德」,指的是唐宋時代禪宗的祖師,也是前輩。「德」字在佛教是個代名詞,代表有德有道的人,老前輩成就了的。這段是他們修行的經驗,告訴我們的話。我們的妄想就是非量境界,我們的思想是靠不住的、是幻滅的。念頭起來,它本身自然幻滅。因此叫它妄心,不可靠。但是人呢?被自己騙了,一念妄心才動就慘了。什麼叫一念?我們一呼吸之間叫念。但這一念之間包含八萬四千煩惱。在這一呼一吸之間,心裏作用的本身具有八萬四千個敵人都想抓你,換句話說,有八萬四千個魔鬼想吃你,你要注意。
因此「一念妄心才動,即具世間諸苦」。痛苦怎麼來的?心理作用。自己心理起了妄念了,一切痛苦就產生了,所以為什麼要修定呢?「如人在荊棘林,不動即刺不傷」,他說的,要你不准動。你不動就沒事,不會受傷。比如我們跑到森林裏,樹木都長刺,你要是動就會被刺傷,要能不動它也不能傷你。六道輪迴的四面八方都是刺,我們內外的環境就有這麼的可怕。
「妄心不起,恒處寂滅之樂」,妄心不動很重要,但是觀念不要搞錯了。一般學佛所謂的不動,是一上坐閉起眼睛拼命想把心壓住。那你才動得很厲害,動的什麼?想壓住不動嘛!然後這個念頭來了!唉呀!糟糕!把它空掉、丟掉。丟掉以後下面一個念頭又跑來了,又唉呀糟糕,愈來愈忙,結果一直都在動妄念。所以「妄心不起,恒處寂滅之樂」,不被妄想騙,本來就是寂滅清淨的。
「一念妄心才動,即被諸有刺傷」,你只要動一念,一切世間的有都刺傷你了。有念就被一切折磨,這是古人對開始修行感受痛苦經驗的報告。但是這幾句的報告,我們在坐有做功夫的人有同感嗎?然而這只是講用功夫最初經驗的痛苦,千萬別認識錯了,以為修行就是要做到念頭不動才對,那就錯了。所以佛經很不容易看。什麼叫做不動心?又是另一個問題了。這個動心與不動心之間的道理要參透,也同上次我們講的情與無情的關係一樣。
樂非樂,清淨最樂
故經云:有心皆苦,無心乃樂。當知妄心不起,始合法身寂滅樂也。
這兩句話不只是對做功夫想成佛成道的人要注意,就是我們做人也要注意。「有心皆苦,無心乃樂」,假如你聽到這兩天黃金漲價想湊足鈔票去買它一兩,《宗鏡錄》就聽不下去了,這就是有心之苦。世間上什麼是快樂?有些人打了坐,來問我:「老師,我打坐坐了好久都不樂?」我說:「清淨不清淨?」他說:「很清淨。」清淨就是樂嘛!要是有一個樂,這個樂就消失了。要是你說,我發樂,樂得要命喲!樂得都笑起來,你要發瘋了,我告訴你,這不叫得樂。因此,我平常寫信給人家,我慣用祝賀人家平安。平安就是福啊!世界上的人得到平安就是大福。不生病、不感冒、不必看醫師,又沒有員警來抓你,肚子又不餓,餓了也不想吃,如果想吃還要衝開水泡速食麵,就有點不「平安」了。因此,平安就是福。什麼是樂?清淨才是真樂。有個樂已經不清淨,不是真樂了,所以,聽了佛經,修法拼命要發樂,那不是笨得根死嗎?這跟參念佛是誰是一樣的。念佛的是你,發樂的也是你,清淨也是你,做人做事也要把握這個原則,欲望多了「有心皆苦」。
「當知妄心不起」,若妄心不起,即非量、比量的心事不起,自然就合於現量法身寂滅的境界。這個就是你本來的法身,不生不滅的。不動心當然是不生,不動心我也不怕它空掉,就是不滅了。那麼「一念回機,便同本得」,你法身現前就是現量境界。上面所說的,就同現代人寫論文一樣,先引用許多的資料,永明壽禪師怕我們不信,所以所能釋迦牟尼佛給搬出來,把文殊菩薩給搬出來,把前輩祖師給搬出來。下面論述來了,有人提出問題。
鼻子被扭出來的祖師
問:本自無心,妄依何起。答:為不了本自無心,名妄,若知本自無心,即妄無所起,真無所得。
有人問,既然我們的心是空的,那妄想是怎麼來的?這個問題提得很好,而且大家都想問,那個心本來是空的,但是打起坐來,那個妄想我沒有想它,它偏來,它是怎麼來的?下文的答法,還是慈悲的答法,永明壽禪師是學禪宗的,他著作這本書的解答是用道理上來解答,走慈悲的路線。要是禪宗的祖師用禪宗的手段來回答這個問題便不一樣,表面上不慈悲,但其實更慈悲。要是你問這個問題,他手上隨便拿個東西在你頭上「咚」一下,給你當頭一棒,讓你當下清楚過來。為什麼?「本自無心,妄依何起」?妄心怎麼起啊?你的頭本來不痛,一棒子打下去就痛了。很簡單,這個問題的本身是多餘的,換句話說,當你問這個問題時,你已經有心了,你有什麼資格問無心啊!你本來無心,如果成功了也不會問了。因此,只有給一棒子最乾脆。
禪學上常提到,百丈是如何開悟的?他跟著馬祖大師好多年,從小和尚跟起,有好多年了。他後來當馬祖禪師的侍者,當侍者是很苦的,只有挨罵的份,每一件事情都要做,而且還在師父的這邊做,出錯馬上被盯到。有一天,大概馬祖飯吃飯了,天氣又好,就到山門外走走。當時馬祖大師在江西,而江南一帶山水很清幽,所謂「落霞與孤鶩齊飛」(出自《滕王閣序》),其中孤鶩就是野鴨子。馬祖大師在前面走,侍者跟在後,這時一群野鴨子飛過。你們看禪宗的典故不要亂看,古文文字記載簡單,百丈一邊跟著師父,一邊還在參禪,是很用功的。馬祖教育徒弟很注意,看到他那麼用功,很高興但他也不說話。
百丈就跟在馬祖後頭走著,突然落霞與孤鶩齊買,那個野鴨子正從空中飛過,就回頭問他:喂!那個是什麼?你說。馬祖活了幾十年了,在江西也住了幾十年了,野鴨子認不到還要問徒弟?其實,當時百丈不知道是在念佛或是在參念佛是誰,不曉得有多專一,便藉此問話把他的心給引開。師父問話,徒弟一定要答,這是禮貌。他抬頭一看說是野鴨子。又問:到哪里去了?百丈答:飛過去了。這個時候,馬祖使力用手指將百丈的鼻子那麼一扭,百丈痛得叫「哎喲「!馬祖手放掉問:你怎麼不說飛過去了呢?這痛也是鴨子飛過去了,扭的時候痛,不扭就不痛了。知覺、感覺都是這個東西啊!
被這一句話一點,百丈真是悟了,便回頭就跑,往廟裏跑回自己的房間裏大哭。很多師兄弟都過來問他怎麼了?想家了?想媽媽了?是不是被打了?百丈都回說沒有。師兄弟們都圍著他,看到他哭是件很嚴重的事,因為他是跟在師父這邊,而且師父很看重的一個學生。那你究竟為什麼哭?百丈說,你們不要問我,去問師父去。大家一群人就跑出來問馬祖,說海侍者(即百丈)跑到他的房間裏頭大哭,是為什麼?馬祖笑一笑說,他會了,他開悟了。這個會,會得很簡單,各位也來扭扭看,多扭幾下一定開悟吧!(眾笑)
悟前未至善,悟後照吃飯
假如你知道本來無心就妄無所起,妄念起了用也是無嘛!不必怕用,因此「不俗即仙骨,多情乃佛心」,大慈大悲用過也空,千萬別把「妄無所起」給解釋偏了,以為是一切都不動了,那你就變木頭了。「妄無所起」,一切的妄想、妄心本來起而不起。換句話說,你求一個悟、得一個道也錯了,因為「真無所得」。有一個真如的境界,有一個道的境界可以得,那個正是妄念。這是第一個問題。
有人發問,請問老師禪宗特別注重開悟,那悟了以後又怎麼樣呢?答:悟了以後照樣吃飯(眾笑)。又問:如果是這樣,那麼悟與不悟又有何差別?答:大有不同!悟後正好做人,悟後正好修行。悟後才能修行,要是沒有開悟,所有做好事、做好人、起好心,不見得是真好、真修行。悟後的修行是什麼?為善也無心,絕對不會為自己,念念為善,念念為他,一切無心,自己心心得解脫。
接著第二個問題來了,所問問題的,一個比一個追問得厲害。
誰在生死路上行?
問:何故有心即妄,無心即無妄。答:以法界性空寂,無主宰故。有心即有主宰,有主宰即有分劑;無心即無主宰,無主宰即無分劑,無分劑即無生死。
那麼請問,為什麼有心就是妄念,無心就是沒有妄想?「法界性空寂」,法界指本體,本體的自性本來是空的,無所謂的主宰。這個主宰並不是宗教哲學所講的意義,而是沒有一個做主的、沒有一個當老闆的在那裏掌握控制。譬如,我們的思想並沒有一個領頭的,而是連續的、圓周性的關係。比如,早晨一醒來的第一個念頭是什麼?從過去、現在、未來都是終而復始成圓周性的關係,並沒有一個專門的、固定的中心主宰在那裏。一切念相本空,所以依本體來講無主宰。若有心呢?就有主宰。講空呢?一切無主宰。有了現象,宇宙人類的社會既然有了,就有想當老闆的,然後權利、義務等等就跟著產生了,這是世間法。心法也是這樣,有心就有主宰,有一個自以為是的想法與種種作為,以為有一個我在幹什麼。「有主宰即有分劑」,分劑即是分別,是比量。有了主宰就有比較性,就有是非善惡的分別去裁決。
「無心即無主宰」,無心呢?本來空嘛!因此是無所主,是絕對的、徹底的自在。「無主宰即無分劑」,不立一個自我當主,就沒有由此產生的妄想分別造作。「無分劑即無生死」,我們一般將人進了殯儀館才叫死,實際上,我們隨時都在生死中,小的生死是我們的念頭,念起了叫生,念沒有了叫死。還有一個生理的生死,晚上睡覺叫死,明天醒了又生了。生也好,死也好,都是由以為有一個我是主的分別心而來,假如不起分別心就無所謂生死。
心只是個樣子
問:無心者,為當離心是無心,即心得無心。答。即心得無心。
現在有人懂了,要無心才無生死,可是什麼叫無心呢?「當離心是無心」,當離心,就是心裏念頭一起來就把它丟開,把它空掉,這樣叫無心呢?還是「即心得無心」,念頭本身就是無心,就是空的?
答覆得很簡單,你自己的念頭本來就是空的,你不需要另外再去求個空。這也是前面文殊師利菩薩講的,因此大家打起坐來不要閉起眼睛,用很大功夫去求個空。因為你的思想念頭的本身是空的。因為講時空,講過更空了,你那聽話的作用、念頭也是本來就空的嘛!因此是「即心得無心。」
問:即心是有心,云何得無心。答:不壞心相而無分別。
「問:即心是有心,云何得無心」,我那思想、感覺來的時候,硬是有個東西在作用,這個是有啊!怎麼說能得到無心的境界。
「答:不壞心相而無分別。」空與有是你的意識形態所造的兩張畫面。假如,你沒有空的觀念,事情過去了就沒有了,還管它空與不空。因此空與有之間的差別是你自己心裏思想而產生的,是意識上的分別作用,比較性的。一切只是有一個心的現象的樣子,而實則沒有在分別的心。
問:豈不辯知也。答:即辯知無能所,是無心也,豈渾無用,始是無心。譬如明鏡照物,豈有心耶?當知一切眾生,恒自無心,心體本來常寂,寂而常用,用而常寂,隨境鑒辯,皆是實性自爾,非是有心方始用也。
問:照這麼說,那麼我們何必修道呀?又何必管它是空還是有,管它是有心或無心,那就用不著去辯知了嘛!也用不著看那麼多部經典,還要打坐、修道,那都是多餘了!
同「病」相憐的法王與象王
答:這個問題,永明壽禪師發揮得比較多了。他也不得不發揮,因為這是論辯的問題,這個問題很重要。有些人學佛以為佛經的那些道理用不著管,只要你肯打坐,什麼都不想,一直下去就能成道。這樣很危險,很容易把昏沉當成是定,換句話說,你整天閉著眼睛坐在那裏,也是心裏畫出來的一個境界,這就大錯特錯。世界上許多學佛修道的把這個大錯誤的境界,當作是自己在用功,其糊塗不可思議,其果報亦不可思議。因此,非辯知認清楚不可,差一點點就差得非常大。
「即辯知無能所,是無心也」。他說,必須要把理論推演到究竟,理論清楚了,用功起來你就曉得,自己起知覺與感覺,這個心的作用是無能也無所,沒有相也沒有作用。一起便空,因為它是本空、無體的。「能所」,能即代表本體;所即是用與現象。佛學就用「能所」兩個字,在中國文化來講,「能」這個字是佛經翻譯時先提出來的。這個能就是能源的能,我們心裏這個「能」是心能,「所」是指心裏所起的各種現象。他說,你要辯知能也空、所也空,即是無心。先認清這個理,然後去求證這個境界。
「豈渾無用,始是無心」,不是昏頭昏腦地閉著眼睛打坐,就以為是無心,那是昏頭不是無心,是大昏沉。換句話說,成佛以後入定是無所不知。那麼你說是真的啊?那我問個難題。根據佛經記載,佛有一次在恒河邊上打坐,當時有很多弟子在一起,有一大隊騾馬過來要渡過恒河,他們走了好幾個鐘頭也吵了好幾個鐘頭,佛就在河邊打坐,當佛出定一看,唉喲!旁邊怎麼有那麼多的馬大便,河邊也都被水花給濺濕了。他就問徒弟,怎麼搞的,這個地方變成這個樣子?徒弟說,剛才有一大群騾馬隊從這兒過去。佛您怎麼不知道啊?由此,佛也入渾然之定啊!怎麼講是有知呢?你說佛無知嗎?佛說自己入定三千大千世界如觀掌中庵摩羅果,看得清清楚楚,可見他有知啊!這要如何說?古人沒有提出來問,我現在提出來。
我們要知道「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,發而皆中節謂之和」,明白了道理,昏沉也是定,散亂也是定,無往而不定。假如不明白道理,就是入定也是昏沉啊!散亂更是混帳!佛者覺也,最主要的是覺與不覺。佛在那個時候講經說法,說得疲勞了,他要休息就入那個定去了。佛經上可以看到,佛有一天「煩」極了,跟著那麼多人,一天到晚圍著他,雞毛蒜皮的事情也問他,你說他煩不煩。針怎麼縫衣也問他,針怎麼穿線也問他。他被囉嗦得走開了,一個人跑出來,跑到山裏頭。他在那裏也聽到那一邊有一群大象在聚集,那些象吵起來,打啊鬧啊!那個象王也煩得很,也走開了,剛好跟釋迦牟尼佛碰了個頭。釋迦牟尼佛摸摸這個象王的頭,這個時候我的心情跟你是一樣的,我懂得你!因此,佛的喜怒哀樂與大家平常人都一樣,只是他即用即空,這是辯知的問題,所以佛者覺也。「豈渾無用,始是無心」,你把那昏頭昏腦,一切不起作用,認為這個是道、是入定,那就錯了。古文只加一個字「豈」,意指不是這個道理。什麼叫無心呢?就是這樣。
無心的真諦
「譬如明鏡照物,豈有心耶」,那個鏡子把它擦得乾淨,一點灰塵都沒有,那個叫無心。當然我們去照它,鏡子裏有我,但是我離開了,鏡子還是無心,因此鏡子的起用就好像我們講的感覺,有事則應,應過了本空,過去則不留。這難道是有心嗎?所以無心的道理要在這個地方認清楚。
「當知一切眾生,恒自無心」,我們向哪里找無心?他告訴我們,我們個個都是無心的。當然,你不能把那個昏頭昏腦當成是無心。媽媽說,你出門幫我買一包草紙回來,回來時,啊!忘記了。你怎麼連草紙都忘記啊?我學佛,我無心嘛!那是糊塗,不是無心。要如明鏡照物粗細不遺。你看那明亮的鏡子照萬物,連個灰塵都跑不掉。
「心體本來常寂」,寂就是空,心體本來常空,那是方便的說法,只講空的一面。要「寂而常用,用而常寂」,隨用隨空,隨空隨用,因為空所以能夠用,不空就不能用。比如,這個教室我們都把它坐滿了,人家想再進來就做不到了,因為不空啊!假如,這裏空就可以做各種用途,現在是課堂,待會兒也可以變舞廳,因為它空嘛!
「隨境鑒辯」,辯知,這一知是相對的依他起性。唯識學所講的依他而起,對境就認知。「皆是實性自爾」,那為什麼會有這個作用呢?是我們心性本來的功能。「非是有心方始用也」並不是靠你起心動念硬是挑起而引動這個心性的作用。所以,神通妙用是個個都有的,只是你沒有找到心的本源,因此自己把自己神通的功能給喪失了。打起坐來,本來的智慧、神通不用,專門去看那些幻相,然後把眼睛看得紅紅的。真神通是大智慧,能知過去、未來。有沒有?有!是你心性本來就具備了這個功能。所以,只要隨時都在清淨的智慧中,神通一定會發起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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