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博山參禪警語》錄要 二 疑情與生滅心

《博山參禪警語》錄要 二 疑情與生滅心

  (1)疑情發不起,皆是滅心使然。若肯一念知非,全身放下,見善知識,求個入路則可。 (略)

  (2)做工夫疑情發不起,將情識妄想心遏捺令妄心不起,到無起處,則澄澄湛湛純清絕點。此識心根源,終不能破,於澄湛絕點處,都作個工夫理會,纔遇人點著痛處,如水上捺葫蘆相似。此是生滅心,非禪也。

  蓋為最初不肯參話頭、起疑情,縱遏捺得身心不起,如石壓草。若死得,識心成斷滅去,正是落空亡外道。若斷滅不去,逢境緣時,即引起識心。於澄湛絕點處,便作聖解,自謂得大悟門。縱則成狂,著則成魔。於世法中,狂妄無知,便起深孽,退人信心,障菩提道。

  (3)做工夫疑情發不起,將身心器界,悉皆空去,空到無管帶處,無依倚處。不見有身心,不見有世界,非內非外,總是一空。謂空便是禪,謂空得去便是佛。行也是空,坐也是空,空也空去,行住坐臥如在虛空中行。此是生滅心,非禪也。

  不著則成頑空,冥然無知。著則成魔,自謂大有悟門。

  若真是個參禪漢,發起疑情,一句話頭,如倚天長劍,觸其鋒者,即喪身失命。

  (4)做工夫疑情發不起。將身心看破,純是假緣,其中自有一物,往來、能動、能靜、無形、無相,於六根門頭,放光動地。散則遍週沙界,收則不立纖塵。向這裡一認認定,不肯起疑情,不肯參究,便謂了事人。此是生滅心,非禪也。

  殊不知,生死心不破,將此等為快意,正是弄識神。一朝眼光落地,便作不得主,隨識神牽引去,隨業受報去。 (略)

  以此觀之,參禪全要見人,若自作主宰,總用不著。

  (5)做工夫疑情不起,於境緣上生厭離,喜到寂靜無人處坐去,便覺得力,便覺有意思。纔遇著有些動處,心即不喜。此是生滅心,非禪也。

  坐久則與靜境相應,冥然無知,絕對絕待,縱得禪定,凝心不動,與諸小乘何所異也。

  稍遇境緣則不自在,聞聲見色,則生怕怖,由怕怖故,則魔得其便。由魔力故,行諸不善,一生修行,都無所益。皆是最初不善用心,不善起疑情,不肯見人,不肯信人,於靜謐處,強作主宰。縱遇善知識,不肯一念知非,千佛出世,其奈爾何?(以上兩章抄自《博山和尚參禪警語》卷上,卍續藏經第一一二冊九四七— —九六一頁。第一章原名,第二章原名。聖嚴僅摘錄其中的大部分而有益於今日的初學者。)

聖嚴識博山無異元來(西紀一五七五——一六三O),又號大艤,是明末中國的一位禪宗大師,他十六歲聽《法華經》,接著便到五台山出家,先學天台三觀,經五年受比丘戒。當時無明慧經,倡曹洞法門於峨峯、及寶方、無異元來即在慧經的印可而得法。

  他的禪法,傅自曹洞宗,從他的《警語》看來,用工夫的方法卻與臨濟宗的看話禪無別。在明末四大師之中的蕅益智旭,也最敬服無異元來,可知這位禪師是當時非常傑出的高僧,而且講究鍛煉參禪者的方法。雖然他是禪師,卻是主張宗門與教下相通之說的人,故他著有一卷。他的《參禪警語》專門為指點學者而說。與戒顯禪師的《鍛煉說》站在長老自身的立場而言者,恰成對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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禪門修證指要 《禪門鍛煉說》要略 自序

  鍛煉說而擬之孫武子,何也?以正治國,以奇用兵,柱下之言確矣。

  佛法中據位者,治叢林,如治國;有機法以鍛煉禪眾,如用兵。奇正相因,不易之道也。

  拈華一著,兵法之祖,西天四七,東土二三,雖顯理致,暗合孫吳。至馬駒蹴踏,如光弼軍,壁壨一變。嗣後黃檗、臨濟、睦州、雲門、汾陽、慈明、東山、圓悟諸老,虛實殺活,純用兵機。逮乎妙喜,專握竹籮,在肆奇兵,得人最盛。五家建法,各立綱宗,韜略精嚴,堅不可破,而兵法全矣。

  自元及明中葉,鍛煉法廢,寒灰枯木,坑陷殺人。幸天童悟老人,提三尺法劍,開宗門疆土。三峯藏老人,繼之,恢復綱宗,重拈竹篦,而鍛煉復行,陷陣衝鋒,出眾龍象。靈隱本師,復加通變,啐啄多方,五花八門,奇計錯出,兵書益大備矣。

  餘昔居板首,頗悟其法。卜靜匡山,逼住歐阜,空拳赤手,卒伍全無。乃不辭杜撰,創為隨眾、經行、敲擊、移換、擒啄、斬劈之法,一時大驗。雖當場苦戰,而奏凱多俘。用兵離奇毒辣,蓋至極矣。

  因思人根,無論利鈍,苟得鍛法,皆可省悟。以人多執死法,不垂手險崖,雖有人材,多悲鈍置,遂不敢秘,著為鍛禪之說,流布宗門。老師宿衲,雖得此說,未必能行矣,豈惟不行,或反嗤議。初踞曲?者,其身英強,其氣猛利,依此兵符,勤加操練,必然省悟多人。出大法將。所願三玄戈甲,永見雄強,五位旌旗,不致偃息。知我罪我,所弗異焉。則雖謂之禪門孫武子可也。

  歲次辛丑孟春上元日住雲居晦山僧東吳願雲戒顯自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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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禪門修證指要 《禪門鍛煉說》要略 一 堅誓忍苦

  夫為長老者,據佛祖之正位,則應紹佛祖之家業;作人天之師範,則應開人天之眼目。人天眼目者何?佛性是已;佛祖家業者何?得人是已。為長老而不能使眾生開悟佛性,是謂盜名;據正位而不能為佛祖恢廓人才,是為竊位。然欲使眾生開悟佛性,則其心必苦,非揣摩剝削,曲盡機權,則眾生佛性不能悟也;欲為佛祖恢廓人材,則其身必勞,非勤勇奮厲,痛下針錐,則法門人材不能得也。

  是故為長老者,必先起大願,立大誓,然後顯大機,發大用。誓願者何?初為長老,即當矢之龍天,顩之佛祖,苟能使眾生開悟佛性,則雖磨筋骨,弊精神,如鑿山開道,竭其力而殉之,不應辭也。苟能為法門恢廓人材,則雖彈朝夕,忘寢食,如囓雪吞氈,捍其苦而為之,不應憚也。 (以下略)

  況為長老者,道在津樑三有,濟拔四生,為從上佛祖,增益慧命,為大地眾生開鑿眼目,此何等重任。而顧愛惜勞苦。 (略)既愛惜勞苦,必深居端拱,隔絕禪流,養尊處優,晏安自適,等叢林於傅舍,視禪眾如胡越,冬期夏制,只了故文,豈不上幸佛祖,仰愧龍天,下負師承,為法門罪人也哉!

  教中道,菩薩為一眾生,歷微塵劫,受大勤苦,終不疲厭。今禪眾或數十,或百或千,機器當前,豈止一人而已乎?

  又云,菩薩為眾生故,捨頭目隨腦,血肉手足,遍滿大地,積如須彌誓不以苦故,退失大心。

況鍛煉禪眾,即勞筋苦骨,飲水茹蘗,較之捨頭目血肉者,縱什百千萬,豈能及菩薩萬分之毫末乎!既入此門,孰不以知識自居?既為長老,孰不以佛祖自任?處其位,當行其事;任其名,當盡其實。

  禪眾者,實長老成佛之大資具也;鍛煉者,實諸祖得人之大關鑰也。不勤鍛煉,則必不能開眾生眼而得人;不發誓願,則必不肯為鍛煉故而忍苦。

  是故,未陳鍛煉之方,先請堅發誓願,誓願立而大本正矣。故曰堅誓第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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禪門修證指要 《禪門鍛煉說》要略 二 辨器授話

  欲鍛禪眾,當示真參;欲下鉗錘,先辨機器。臨濟曰:“我此間作三種根器斷:或奪境,或奪人,或奪法,或俱奪,或俱不奪。”上辨驗機器之大要也。

  唐人禪風鼎盛,機器不凡,老古錐接人,皆全機大用,頓斷命根,純用活機,殊無死法。至宋以後,參禪用話頭,而死法立矣。

  然人至末法,根器愈深,狂亂愈紛,定慧愈淺。主法者欲令禪眾開廓本有,透脫牢關,不得不用死法,時代使然也。然不善用,則雖活法,皆成死法,能善用之,則死法中,自有活未能。活法者何?辨機器是矣。禪眾入門,先以目機銖兩,定人材之高下;閃以探竿影草,驗參學之淺深。立主立賓,一問一答,絲來線去,視其知有與否,而人根見矣。

  或上上機器來,即以師子爪牙,象王威猛,拋金圈,擲栗棘,視其透關與否?而把柄在師家矣。

  人根既定,方令進堂。既進禪堂,即應入室,隨上中下機器而示以話頭。其已歷諸方舊有話頭者,或搜刮、或移換、或撥正,雖事無一法,然話頭正而定盤星在矣。

  或曰:有不用話頭,竟以德山、臨濟,便棒、便喝接人者,如何?曰:奇則奇矣,然視人根太高,而不可概用也。有不論機器利鈍,禪眾多少,只用一話頭而不變者何如?曰:均則均矣,然視人根太混,雖參而多不得益也。請言其故。

  不用話頭者,誠直截痛快,不帶廉纖矣。然在昔人則可,在今時則不可。何故?昔人根器高勝,定慧力強,一經名師大匠,棒喝提持,一信永信,列無誵訛,一徹永徹,更無反覆,所以可用。今人以最深之智巧,最紛之狂亂,不用話頭,重對密鎖,痛箚深錐,令情枯智竭,驀地翻身。而但用擊石火閃,電光一著,以為門庭,縱或承當,多屬光影。而於言句關棙,宗師血脈,總未覷透,以此號省悟,將來反覆,不可言矣。故不可用。非全不可用,不可概用也。老黃龍語晦堂曰:“若不看話頭,百計搜尋,令自見自肯,即吾埋沒汝也。”豈不信哉!

  止用一話頭者,似平等簡徑,不落揀擇矣。然禪眾中,生材有利鈍,受氣有純駁,信道有淺深,參學有久暫。買帽者,當相頭;著楔者,須看孔。自然之勢也。宜數息者,教令觀白骨;宜觀骨者,教令數息,雖佛世不能證果,況末法乎?明大法者,察氣候以下鉗錘;識通變而施錐鑿,三根皆利矣。使不問利鈍、純駁、深淺、久暫,徒用一話頭以箍學者,晝地而為牢,釘椿而搖櫓,高者抑而不能下,卑者跂而不能至矣。此所謂活法而成死法也。妙喜曰:“善知識大法不明,止以自證悟處指示人,必瞎卻人眼。”非此之謂乎?

  然則指授話頭,當用何法?亦仍曰,作三種根器斷而已矣:

  初機參學者,話太艱深,必然扞格,須令稍有咬嚼,以發其根本。

  氣宇英靈者,話頭寬鬆,易滋卜度,須令壁立萬仞,以斷其攀緣。如“萬法歸一”、“父母未生前”,“死了燒了”等,乃至目前一機一境。雖智愚,皆可用,而初機為便。

  “南泉三不是”、“大慧竹篦子”、“道得道不得皆三十棒”、“恁麽不恁麽總不是”等。雖高下皆可用,而英靈為便。

  知見雄強者,師家爪牙,倍宜毒辣,或機權喜怒以鏟其命根,或詰曲誵訛以去其秘蓄。臨濟所謂“全體半身”、“獅子像王”等,皆為若輩而設。此則視師作用何如,不可言傅也。

  要之,話頭雖多種不同,皆須上截妙有關鎖。既有關鎖,學人用心時,四門堵塞,六路剿絕,下載審問處,其發疑情也必真。疑情既真,則擴悟機也必徹。東山立盜父鎖櫃,令了潰圍之喻,非不傅之秘乎?

  然亦有機器,宜參答語者,如“麻三觸”、“乾矢橛”、“青州布衫”、“庭前柏樹子”,乃至“狗子無佛性”等。

  亦有機器,宜參機用者,如入門便棒、進門便喝、睦州接雲門、汾陽接慈明等。往往發大悟門,亦視師家用處何如耳,無死法也。

  間有時師,不知關棙,止教人參“如何是西來意?”“如何是本來面目?”“如何是學人自己”者,此則上無關鎖,望空啟告。師家下刀不緊,學家發疑無力。死水浮沉,白首不悟。坐病在此,豈不惜哉!

  最誤人者,有初進禪門,根本未悟,遂令參“南泉斬貓”、“百丈野狐”、“丹霞燒佛”、“女子出定”等話。此真方木逗圓孔,唐喪人光陰,而天地懸隔者矣。謂之杜撰,不亦宜乎?(下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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禪門修證指要 《禪門鍛煉說》要略 三 入室搜刮

  既示話頭,即當指令參究。然參法有二:一曰和平,二曰猛利。

  和平參者,人難於省發,即或有理會,而出人必弱。猛利參者,人易於省發,一入其爐鞴,而出人必強。此其故何也?

  蓋參用和平,則優柔弦緩,止能抑其浮情,汰其粗識,久久成熟,止棲泊於純清絕點而止,叩關擊節,必無冀矣。故曰省發難也。冷灰豆爆者,縱十成無滲漏,猶是平地死人,一遇手腳步毒辣荊棘六庭,即冰消瓦解,況能歷大事、任大擔。領大眾而不傾仄手?故曰出人弱也。

  若欲求人啐地斷、曝地折、猛焰裡翻身、險崖中斷命、能禁顛撲、受敲磕,而晏然不動者,則非猛利參不可。猛利雖勝,恐力難長,欲期克日成功,則非立限打七不可。立限起七,不獨健武英靈,奮迅百倍,即懦夫弱人,一求入保社而心必死,亦肯捐身而捨命矣。故七不可以不限也。

  若欲起七,入室為先,入室非虛文而已也。長老既以鍛煉為事則操心宜苦,用意宜深,立法宜嚴,加功宜細。欲至堂中,先須識禪眾之號與貌,與各各本參話頭,然後可以垂手鍛煉。蓋不識其人,雖聚首九旬,事同陌路。 (中略)識其人矣,而其人矣,而不諳其本參,即長老落堂,欲施逼拶,其道無繇。 (中略)

  若欲知之,其法在乎人而搜刮,蓋人根不齊,參學有多種差別。雖領話頭,或無志參究,或死心不得,或有志而疑情發不起,或纔舉話而妄想偏纏,或參究累年而不解功夫為何事,或援經教理路以配話頭,或止借話頭而排遣妄想,或以無事甲里而自躲根,或硬承當以為主宰,或認泯默無縫以為徹證。總緣無人撥正,內無真疑,致成多病,皆當於入室時,一一搜剔,一一掃蕩,與之解黏去縛,斥滯磨昏,斬其伴侶挾帶之絲,砭其膏肓必死之疾,指令真參,而路頭必正矣。 (下略)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 禪門修證指要 《禪門鍛煉說》要略 四 落堂開導

  已經入室搜刮精當,無錯路矣。然學家參究,如逆水行舟。 (中略)是故堂中開導,事為最急。開導非三日五日一轉而已也,要須一日三時,勤勤開導。開導之法,當相其機宜,觀其勤惰,中其緩急,事雖難定,略言其端,大約有四:一曰悚立志,二曰示參法,三曰警疲怠,四曰防魔病。而所最忌者,扯葛藤、說道理。

  何謂悚立志?(中略)欲下參究之初,先令樹鐵石心,發金剛誓,以為前導,寧骨斷筋枯,非洞明大事不止也。寧喪身捨命,非徹透牢關不休也。具此透脫生死堅固誓願,則發疑情也必真;辨此擔荷佛祖剛強志氣,則參究也必力。疑情真,參究力,焉有不究竟徹悟者乎?

  何謂示參法?古云:大疑大悟,小疑小悟,不疑不悟。故疑有十分,斯悟有十分。

  而世有教人死守話頭,不起疑情者,此參禪大病也。蓋參禪雖不可胡亂卜度,而亦不可死守話頭。但守話頭,則所繫者枯椿,所沉者死水,所磨者刀背而已矣。若非發起真疑,機輪內轉,即坐至驢年,亦不得悟了。學人喜行此路,則沉空滯寂,久之以窠臼為樂,竟不信有悟矣。師家喜以此教人,則以枯木堂禪為極頭,聞他家機下省發人,必然生謗矣。而孰知事,大不然也。蓋生死心切,則生疑,疑生悟。故長老當禪眾靜坐,須示令放下萬緣,寸絲不掛,將話頭上截關竊,銳意研窮,研窮無路,然後並心下句,盡力挨拶,挨拶力竭,從頭又起。久久,情識盡,知見忘,悟道易矣。此不易之參法也。

  何謂警疲怠?參太平禪者,從容和緩,半浮半沉,如水浸石,無進無退。即或苦參,而工夫難於成片。即或成片,而卒急不得省悟。以無人鞭策而激發也。參猛利禪者,人雖易省悟,然正參時,上根利智,有進無退;機器中下者,猛利一回,筋力倦怠,易進而亦易退,故須長老勤勤而鞭策也。鞭策之法,寧緊峭,毋寬鬆;寧毒辣,毋平順;寧斬釘截鐵,毋帶上拖泥。時時以苦言厲語,痛處著錐,苟有血性者,必仇怒而向前矣。

  何謂防魔病?初機識性,狂亂萬端,所以開示話頭,必須上截關鎖。關鎖縝密,搜刮精嚴。意地邪思,不能帶影。學家所以止有悟道而無著魔也。萬一師家觀機器,授話不重關鎖,任其紛飛業識,狂亂思惟,則熟人熟境,暗地奔騰,異見異聞,識田擾亂。初參學人,無智慧以照破,無道力以攝持。或疑或怖,或喜或悲,突然竊發而魔事作矣。 (中略)若長老勤勤開導,用意防閒,則無此患矣。至於致病多端,不能備舉,最易犯者,無如迸氣胸前​​,以為勇猛,及灰心冷坐,以求澄湛,二者為甚也。蓋參禪秘要,只在真實騰疑,而不在乎迸氣。自元代以來,有邪師者,多教人豎起脊梁,咬定牙關,緊捻雙拳,高撐兩眼,內實無真疑而外形猛狀,日以硬氣迸塞胸膺,其勢必至於心痛而咯血。 (中略)其次坐冷禪者,亦不起真疑,死心參究,一上禪床,惟萬端排遣,消歸無事,意想或生,即以一口氣不來等話,密念幾回,遂認四大非有,萬法俱空,灰心泯智,澄湛不搖,以為工夫極則,勸令經行,心慮打失,寸步不移,坐至歲深,血脈不舒,易成浮腫而亦多火證,此實病在膏肩,而世醫拱手者也。

欲除諸患,存乎善知識不惜疲勞,日至堂中,勤行開導,或發其堅志,或示以真參,或警其疲怠;次則摧盪其識情,劃抹其知見,掃除其岐路,剿絕其病根,則魔病眾患,無從竊發,而學人真悟,不難冀矣。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禪門修證指要 《禪門鍛煉說》要略 五 垂手鍛煉

  語曰:不入虎穴,爭得虎子,為長老而不得鍛煉之法,雖龍象當前,盡成廢器,積數十年而不得一人省發也。即有一個半個,皆祝著磕著,如早蠢御木,偶而成文,而非鍛煉之功也。

  苟明鍛煉,雖中下資器,逼拶有方,如一期人,廣可以省發數十人也。妙喜鍛五十三人而悟十三輩;圓悟金山一夕而省十八人,雖語驚時聽而古今實有此事也。何地無水?不鑿則不溢;何木石無火?不贊不擊則不發。眾生具有佛性,猶地之有水,木石之有火,不得善知識以妙密機用,毒辣鉗錘,疏之濬之,敲之磕之,而欲覬其桶底脫落,自透牢關,雖上上機器,必望崖而返矣。是故垂鍛煉,不可不講也。

然真欲鍛煉人材,則長老必苦,執事必勞,禪制之中,長老須時時在堂,同眾起倒,即不能然,亦必三轉五轉在堂,隨眾行坐,鍛煉之器,在善用竹篦起自首山,盛行於大慧,再興於三峯,此歷代老古錐,鍛煉衲子之器,非創設也。

  竹篦長須五尺,闊止一寸,稍稍模棱,去其銳角,即便捷而易用。若夫拄杖子,設法接機則可,鍛煉決不可用,即用亦不靈也。至於銅鐵如意,以降禪眾而已,稍近則頭迸腦裂,非鍛煉之物也。

  用生篦者,其功便於逼拶,而其妙在乎敲擊,禪眾坐時,則執之以巡香,行時即握之為利器。

  三板止靜,長老必先開示,如前所說,不必瀆矣。香安半炷,即鳴引磬。

  今禪眾經行之法,先緩次急,漸歸緊湊。長老亦頻頻握竹篦,隨眾旋繞,當經行極猛利時,即用兵家之法,出其不意,攻其無備,或攔胸把住,逼其下語,或劈頭一棒,鞫其本參。待其出言,復奪賊鎗而殺賊;伺其轉變,更將錐子而深錐。雷崩電閃時,莫令停囚長智;結角羅紋處,重為奪食驅耕。或捨棒用掌,而短兵相接;或為此擊彼,而間道出奇;或照用同時,而矢石交攻;或棒喝俱行而炮弩齊發。

  工夫未極頭,則千錘而千煉;偷心未死盡,則百縱而百擒。務將學人曠大劫來,識情影子,知見葛藤,摟其窟穴,斬其根株,使其無地躲根,漸至懸崖撒手。

  一錐一箚,機候到者,不難啐地斷,曝地折矣。此非背水設陣中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,置之亡地而後存乎?鍛煉禪眾,亦若是則已矣。

  夫長如是以為眾,亦可謂難矣。然得此道也,則易於出人,亦可謂妙矣。天下事,未有難而不妙者,亦未有妙而不難者。 (下略)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禪門修證指要 《禪門鍛煉說》要略 六 機權策發

  天下凡事利用順,而獨禪門利用逆,為人治事喜於善,而鍛煉學人則喜於惡。不惡,不足以稱天下之大善也,不逆,不足以稱天下之大順也。 (中略)

  鍛煉不用威,則禪眾疲怠無由策發,必不能使透關而徹悟。策發不用權,則嚴規肅矩,只成死法,亦不能使憤厲而向前。故鍛煉一門,事有千變而機用至活也。

  善能使人省發者,行坐定香,不可太久,坐太則昏倦必生而話頭無力矣;行太久則足力疲倦而坐便昏沉矣。故禪門常規,行坐必香一炷,而餘酌而中之,短香可以一炷,長香止用折半。坐半炷,則靜參必精彩,稍欲倦而下單經行矣。行半炷,則動參必猛利,足欲疲而抽解消息矣。

  然,參禪打七,至時日稍久,夜分過半,禪眾漸趨倦怠,為長老者,以甘言誘之而不加勸也;以和顏接之而不加厲也。即策之以香板,則模糊如故也。此時欲作其氣、賈其勇,惟有奮大機權,施大毒辣,發大忿怒。或閧堂詬罵,或旋剛捶打。所謂多人憤恨語、不可聽聞語、如火燒心語。崩崖裂石、拋向面前,而禪人之昏倦,廓然立散矣。 (中略)又如臨大壑、對深項

  臨濟曰:“或把機權喜怒。”至汾陽慈明,慣用此法也。非所謂嫡骨相承者哉!

  故善知識者,其心至慈,其用至毒,所具者諸佛菩薩之心,而所行者阿修羅王之事,乃可以撬動三有大城,而不懼也。無厭勝熱,未嘗傷一蠢蟻。

  而屠裂割剝,窮刑極罰,增人厭怖。通此用者,乃可為人抽釘拔楔,敲枷打鎖。不然則死守善道而已,自救且不了,而能為人乎?

  大慧曰:“諸方說禪病,無有過湛堂者,只是為人時,不刃不緊。”

  圓悟曰:“下手時,須至苦至毒,方始不虛付授也。”

  神仙秘訣,父子不傅,從上鍛煉門庭,類皆如此。使不用此策發,猶駕馬者,止令伏櫪,不加鞭影,雖有驊騮驥,追風天馬,亦困監車矣。安所得飛黃腰里之用哉?

  然則近世有通宵打七,竟不放參者,如何?曰:此法似極猛利,而實最場煉魔足矣。參禪保社,不必進也。真欲求省發者,其吃緊處在中夜放參一睡,次日方得志氣清明,精神英爽,發起真疑,力求透脫。不達比機,死以捱香為事,參不三日,行則云霧,坐則醉夢,昏沉之至也,厭如泰山。而所謂話頭者,付之東流矣。尚望其心華髮明也哉?豈惟參禪不得,而昏沉中更加亂想,著景發譫,見鬼見神,繇此出矣。是謂不達方便之痴禪也。 (中略)故深明鍛煉者,通方便、識機權、遠過患,而後可以為善知識也。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 禪門修證指要 《禪門鍛煉說》要略 七 奇巧回換

  省發一也,然機下透脫,與冷地觸發,其功用回然不等。

  冷地參究者,就體消停,不得善知識鉗錘移換,每十年二十年,而不得省發,即或暗地點胸點肋,至兩刃交鋒,即出手不得。

  機下透脫者,其偷心必死,疑根必盡,解路必絕,至險崖機下,轉處得力而游刃有馀。是故從上古錐,論悟道者,必貴乎機下也。馬祖、百丈、黃檗、臨濟、以至汾陽、慈明、東山、圓悟、大慧諸老,皆大機大用,電閃雷奔,不可近傍,一錘、一祝、一捱拶、一回換,命根頓斷,正眼洞明,大龍大象,雲興霧擁,宗門斯鼎盛矣。

至元代以後,列祖鍛煉之法不行,止貴死坐冷禪,寒灰枯木,古廟香爐,冷啾啾地,不動不搖,以為得力,反詆諸祖機用,以為門庭施設,黜五家綱宗為奇名異相,牢籠學者,而宗風遂大壞矣。

  是故奪人、奪境、奪法,臨濟七事不明,左咬右咬,咬去咬住,巖頭活法不諳,則必不能當機移換。其法既失,有請益者,止有開示死話頭,念其灰心冷坐,相率入枯木堂,習不語禪。妙喜呵為默照邪禪者,反室中秘授以為至寶。傅至明葉,此教盛行。繇是走禪門者,類以枯坐之久暫,敘功夫之勝劣,提著悟字,如呼父名,如犯國禁,而參禪一法,遂為葬送人根之地矣。

幸天童悟和尚,以一棒闢其門庭,而奮大機用;三峯藏和尚,以七事行其鍛煉,而究極綱宗;本師靈隱禮和尚,復以五家妙密,多方通變,而廣被羣機。

  繇是料揀,照用、賓主,回換之法,復見於世,而宗門日月,赫然中興矣。蓋學家參禪,不得洞悟,病有多端:有扞格而不前者,有廉纖而不斷者,有死銜話頭而不起疑情者,有沉坐冷灰而竟當本分者,有認揚眉瞬目為全提者,有執一言半句為了徹者,有穿鑿公案為博通者,有卜度綱宗為究竟者,有一切鏟抹為向上者,有不上機境為獨脫者,有以古今公案為分外枝節者,有以最後牢關為強移換入者。總因不經師匠,不得真悟,不透綱宗,偏知異見,舉起千差。

  所貴善知識者,因病與藥,看孔下咸。如郢人削堊,運斤成風;如皰丁解牛,披卻導窾。一機之下,一句之間,能令學人枷鎖頓脫,心眼洞開,其法在於善用回換。回換不一,有法戰之回換,有室中之回換,有回換之回換,有不回換之回換。

  法戰之回換者,眾中逼拶,學人出語,有隙即攻,有瑕即係。能返擲者,更加以追踪之句;死機下者,即示以活人之刀。轉轆轆,活卓卓,務令學人無處立腳,即與斷命根不難矣。

  室中回換者,學人或明前而不能明後,或道頭而不知道尾。或箭欲離弦但須一撥;或泉將出竇,止在一通。長老不妨令其再問,或代一語而即悟;或更一字而廓然。此神仙國手而最奇巧者也。

  回換之回換者,佛性誰無,別曰誰有?而其僧即悟。入門逢彌勒,出門見達摩。別曰入門逢甚麽,出門見阿誰?而其僧亦悟。乃到胡張三黑李四,昨日是今日不是等。此回換之回換也。

  不回換之回換者,如何是曹源一滴水?答是曹源一滴水;丙丁童子來求火,無雲生嶺上,有月落波心等。但重舉一轉,而前人即徹。此雖不回換,而亦回換也。

善知識者,於是諸法,如承蜩,如弄丸,如貫蝨,發之而必應,用之而無滯者,何耶?曰:以能用綱宗而以活機接人故也。得綱宗,則料揀熟而回換得行。手精眼快,明辨來風,一任旋乾而轉坤,移星而換鬥。向上牢關,可令人人透脫。止重本體禪而不諳綱宗,則前人一機一境,橫拈豎弄,死守膠盆。長老無道以回換,則藥汞銀禪,得以假雞偷關竟過,而悟不徹頭矣。然則,欲鍛煉禪眾者,綱宗所繫,豈細故哉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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禪門修證指要 《禪門鍛煉說》要略 八 斬關開眼

  回換固難矣,至斬破重關,開人眼目,非鶻眼龍睛,具弄大旗手腳者不能,則尤難之難也。 (中略)

  欲得斬關之訣,其功在乎逼拶,其奧在乎回換,而其力則又係乎開導而策發。不開導則行路或岐,不策發則縱火在旺,不逼拶則心智不絕,不回換,則賊情不窮。四法不盡而求人之噴地省悟,火未到而索飯,果未熟而求脫。雖負大名之長老,具大器之學家,惟機教不叩,兩相幸負而已。

  是故,善鍛煉者,心不厭細,功不厭繁,事不厭週,法不厭備。長老同眾坐香,今日如是開導,明日如是策發,則路頭必正,而火力旺矣。隨眾經行,今日如是逼拶,明日如是回換,則心智必絕,而賊情窮矣。至於旺而加旺,窮而更窮,而所謂鶻眼龍晴,殺活刀劍者,可得而用矣。

  有英年奇雋,意氣雖盛強而參請日淺,活而未能死者,法當用殺。有號稱老參,工夫雖沉著,而灰冷成病,執而不能化者,法當用活。應殺而用活,薄處觸破,其禪不真,往往易於承虛接響。應活而又殺,學人灰滅,病在膏肓,不應更於披枷帶銷。方其未悟也,用殺者常十之九,用活者止十之一,以殺易施而活難用也。

  然而,又有殺活齊行者,斯何人哉?蓋有擎頭戴角、具佛祖剛骨,負龍象異姿,而氣宇如王者。纔見如此人來,則羅綱欲寬,擒拿欲大,機穽欲密,鉤錐欲辣,敲骨打髓,捱至在尺竿頭,痛箚深錐,漸到懸崖撒手,張弩力滿,止在發機。遇賊隘途,不容眨眼。當斯時也,更無事策發、無庸回換,直須以殺活聖箭,迅雷一擊。緊峭言句,頂門下箚。桶底自脫,命根立斷矣。此猶推人於萬丈之崖而不能停也,轉圓石於千仞之上而不可留也;亦如金咸之撥轉瞳神而立使光明也,豈不異矣哉。馬祖之接水潦、睦州之接雲門、大愚之接臨濟、巖頭之接雪峯、船子之接夾山、汾陽之接慈明、慈明之接黃龍、大慧之接教忠西禪,非用此道耶。其馀見之燈錄,載之傅記,諸祖機用,霆崩電激,鳳翥龍騰,烈烈轟轟,照耀古今,不可悉數。何嘗教人止休去歇去,坐死禪、守冷灶、不起疑情而將心待悟者,為是耶?

高峯雲:“工夫如轉石萬仞,直墮深崖,更無絲毫隔礙。如此用心,七日不悟,妙上座永墮阿鼻地獄。”又何嘗必限人幾十年,經冬過夏,坐破蒲團,守工夫窠臼,以沈滯為極則者耶。

  總之,學家不過鍛煉,即受盡荼苦,費盡精神,磨裩擦褲,竭一生之力而透脫無門也。師家不知鍛煉,即眼空四海,氣吞諸方,死守格套,而不能垂手斬劈,即開爐數十年而等閒不出人也。 (下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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禪門修證指要 《禪門鍛煉說》要略 九 研究綱宗

  夫所謂真禪者,有根本、有綱宗。根本未悟,而遽事綱宗,則多知多解,障塞悟門,必流為提唱之禪而真悟亡矣。根本既悟而撥棄綱宗,則承虛弄影,莽鹵成風,必流為一橛之禪而宗旨滅矣。是故未悟之綱宗不必有,既悟之綱宗不可無也。

而世以顢頇優侗為宗門者,徒見世尊拈花、商那豎指、龍樹月輪、伽耶持鑑,乃至俱胝一指、馬祖一踏、雪峯球、禾山鼓、黃檗三頓、秘魔一杈等,以為宗門大機大用,真捷如此也,孤峻如此也,獨脫如此也。曰:此直指人心也、不立文字也、向上提持也。更與言綱宗一字,則呵為“知解”,指為“實法”矣,詆為葛藤絡索,斥為滯名著相矣。鳴呼!孰知乃似是而大謬也。 (中略)

  蓋參禪一法,打頭吃緊,在乎用已前鍛法,使透根本,根本既透,又須知此一著之中,有體有用。其為體也,有明有暗、有背有面、有左有右、有頭有尾。其為用也,則有殺有活、有擒有縱、有推有扶、有抬有搦。就對機而言也,則有君有臣、有父有子、有子有母、有賓有主。就賓主而言也,有順成、有爭分、有暗合、有互換、有無賓主之賓主。細而剖之,則有有句無句,無句中有句,有句中無句。有雙明、有雙暗。有同生,有同死。究而極之,則有向上一機,末後一句,古人所謂“始到牢關、不通凡聖”者是也。臨濟有見乎此,乃於直捷之中,立三句、三玄、三要,以正其眼目;建四料揀,同喝四喝、四照用、四賓主、分三種機器,以盡其機用。乃至五家立法,各有門庭、各有閫奧。玄關金鎖,百幣千重,陷虎迷師,當機縱奪。 (中略)不如是,不足以斷人命根,而絕人解也;不如是則學家情關未透、識鎖難開、法見不消,而通身窠臼也。豈佛祖正法眼藏也哉?

  或曰:所貴乎禪者,以不立文字,不涉名言,超然獨脫也。今綱宗一立,則名相紛煩,楷成格則,是增人情識、益人知見,而有實法可求也。總明者必穿鑑,愚魯者益蒙懂矣。真悟道者何貴於此乎。

  曰:諸祖所以立綱宗者,正為此也。主人公禪,自謂無情識而渾乎情識也;自謂絕知見而純是知見也,自謂無實法而認定一機一境,恰墮實法也。有臨濟七事,五家宗旨,用妙密鉗錘以錘錐之、料揀之、劃削之,而知見始消、情識始破、實法始忘矣。窮盡萬法而不留一法,是真直捷;透習諸門而不滯一門,是真孤峻;徹盡大法小法一切綱宗而罵除綱宗,是真獨脫。而豈守系驢橛、倚斷貫索、弄無尾巴猢猻之謂哉?(下略)

  夫抹去綱宗者,不但自己宗眼不了,一當為人,動便犯鋒傷手。機境當前而不知鋸頭收尾;節角誵訛而不解抽爻換象;掠虛弄滑而不能勘辨;對打還拳而無法翦除。徒恃鑑覺以為極則。法門窠臼不可言矣。然則悟後之綱宗,又曷可少耶?(中略)

  是故學家根本已明,當依止師承,溫研密諗,務徹古人堂奧。師家見學人已透根本,更須以妙密鉗錘,深錐痛箚,務令透綱宗眼目,庶不至彼此承虛接響,而正法眼藏,得永遠而流傅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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禪門修證指要 《禪門鍛煉說》要略 十 精嚴操履

  向上一路,千聖不傅,如大火聚,誰敢正眼而覷?如塗毒鼓孰能側耳而聽?機先制電,已屬遲疑,句下精通,猶為狂見。此何事也,而偲偲問操履、踽踽論功勳哉?

然初祖雲:“行解相應,名之曰祖。”雲居膺祖曰:“那邊會得了,卻向這邊行履。”湧泉曰:“見解人多,行解人萬中無一。”

  則知從上諸祖,未嘗以行解為二事也。良以有行無解,即操履精純,不了階級,縱有修為,皆名痴福;有解無行,即見地超卓,猶是擔板,雖有悟門,皆屬狂慧。一者有目無足,一者有尾無頭,均之非究竟也。

  為長老者,務在鍛煉人材,料揀偏全,權衡首尾,欲令學人成始成終,果何道哉?

  學家道眼未開,先令參究,以鍛其解,敲骨打髓,痛下咸錐,而行互緩問,所謂“但貴子眼正,不說子行履”也。大事既明,即令操履以鍛其行,鳥道玄路,腳下無私而解始詣實,所謂“說得一丈不如行得一尺”也。

  然主法者不用綱宗眼目,微細勘人,徒取一知半解,遴選人材,則俗禪中有二種岐路:

  以主人公為禪者,止認身田主宰動轉施為,以為佛祖大機大用,無順無逆,一切皆是,謂之作用是性。由此優侗習氣竊發,遂至不擇飲啖,不揀淨穢,以為大道者矣。有人規正,則曰:癡人,佛性豈有二耶?是謂以黐膠門而成魔業者也。

  以豁達空為禪者,止認本來無物,泯默莽盪,以為自己安身立命,無佛無祖,一切皆空,謂之向上巴鼻。由此顢頇,邪見得便,遂至不避譏嫌,不顧罪福,而肆行無忌者矣。有人呵諫,則曰抖子,猶有這個在乎?是謂以鐵鏟禪而滅因果者也。

  此二者,雖學者之謬,而亦師家之過也,以其不用綱宗鍛人,而止取光影,互相印授,根器陋劣者,遂生邪見而禍法門矣。師承正,則學者之行解必端,而遞代相承,如以器傅器而源深流長矣。師承不正,則學者之行解必邪,而相襲成風,如鳥焉成馬而積薄流卑矣。

  何謂師承正?道眼通徹而又重操履。雖為長老,凡事一同乎眾,潔其身,苦其志,夙興而夜寐,以勤苦先德為規繩,而冰霜金玉,道行內充,叢林得以矜式,斯之謂正也。

  何謂師承不正?道眼疎狂,而心輕操履,一居師位,凡事不同乎眾,美其饌、蠺其衣,早息而晏起,以晏安鴆毒為灑落。而持蠻拗呵斥修行,一眾無所取則,斯之謂不正也。 (中略)

蓋長老懷邪詭行,固非一端,而最異者,行不喻庸人而以假氣魄作真佛法,輒呵罵佛祖,鞭撻鬼神,而妄擬夫德山臨濟;身現居博地而以因中人冒果地相,每焚毀經像,踐蹋聖賢,而自比於丹霞佛照皓布裩;無南泉歸宗大隨等之徹一眼目,而信意殺傷,自雲龍象蹴踏;無羅什、寶誌、布袋、濟顛、酒仙、蜆子等之大權示現,而妄餮酒肉,以致破壞律儀。

  殊不知古聖逆行,有古聖之現相;佛祖破執,有佛祖之出身。 (中略)今荷擔法門者,無古聖之神通,而徒襲其跡,無佛祖這靈異,而但恣其貪,豈非師蠢狐種,自陷波旬,退人正信,而敗壞法門也哉。 (中略)

溈山曰:“參學人雖從緣得一念頓悟自理,猶有無始現業流識,法當淨除。”晦堂曰:“餘初入道,自恃甚易,退而自省,矛盾極多,遂力行三年,方得事事如理。”乃至趙州四十年不雜用心;香林四十年打成一片;湧泉四十年尚有走作。皆悟後事也。

  先德非不知逆行順行為大人境界,而勤苦操履,至老而不倦者,識法者懼也。然則鍛煉衲子,使為後人標榜,法門楷模,精嚴行解,蓋可忽乎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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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十一 磨治學業

  大道不在言也,非言無以顯道,佛法不在學也,非學無以明法。 (中略)入世不能應物,使人謂禪家者流,盡空疎而寡學,闇鈍而無知,何以抉佛祖心髓,服天下緇素之英傑哉? (中略)余曰參學二字,諸祖所立,自有次第,雖不可重學而棄參,而亦不可單參而廢學也。

方其根本未明,疑團未破,根無利鈍,皆須苦參,正當參時,劃盡名言,截盡知見,四面無門而鐵山橫路,眉間掛劍而血濺梵天,留一元字腳,雜毒入心,眼中著悄矣。學問云乎哉,其參而得悟也。撲破琉璃瓶,放也遼天鶻,蓋天蓋地而敲空作響,透聲透色面枯木龍吟。諸祖言句,是甚盌鳴聲?三乘教義,是甚擊驢橛?德山大悟,乃云:“窮諸玄辯,如一毫置於太虛,謁世樞機,似一滴投於巨壑。”使不撥置名言,一回大死,以求絕後再蘇,有如是廓徹,如是奇特乎?是則不可重學而棄參也。

  逮乎疑團破矣,根本明矣,涅槃心易曉,差別智難明,古人有言矣。即五家宗旨,如臥內兵符,言意藏鋒,金磨玉碾而不露,有無交結,蛛絲蟻跡而難通。此豈僅當陽廓落,止得一橛者,謂一了百了,一徹盡徹哉。溫研積諗,全恃乎學也。況不為長老則已,既欲居此位,則質疑問難,當與四眾疏通,偈頌言句,徵拈別代法語等事,當與學人點竄而開鑿,此非可以胡亂而塞責也。且三藏之鴻文,義天浩瀚;五部之戒法,律海洲宏,具在瑯函,傅之梵庋,豈可束歸高閣,但優侗而稱禪;甘作生盲,徒輕狂而傲物。法門典籍,是事模糊,治世語言,通身黯黑。叩以宗教,則左支右吾;諮以典章,則面赤語塞。開口則鳴同野幹,捫舌則醜類啞羊。輒欲冒衣拂,踞曲?,自稱楊鄭,誑諕閭閻。曰某宗某派也,豈不慚愧殺人也哉。

  禮曰:“言之無文,行而不遠。”故鍛煉衲子,而膠柱一法者,學家多不盡其能。陶鑄人材而文采不兼者,法門多不得其用。

  盲人摸象,全無鼻孔者無論矣!鼻孔雖正而木訥無文者,住靜則有馀,利生則不足。

  破瓶非器,人品不端者無論矣。人品雖端而幅幅寡學者,但可與修持,不可與扶豎。

  此雖學家之資器有定,而亦師家爐韛不寬之過也。

  其最偏見者,以曹溪不識字為護身,見學人略究古今,即呵為拋家亂走。 (中略)是從上知識,稍有著述者,即貶為知解宗徒,由是天童、雪竇、永明、佛印、明教、覺範、妙喜、中峯、璉三生、泉萬卷,皆貶之為文字善知識矣。豈不冤哉? (中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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禪門修證指要 《禪門鍛煉說》要略 十二 簡練才能

  明教嵩曰:“尊莫尊乎道,美莫美乎德。”道德者世出世間之大寶,不聞以才也。有才而無德,守有德而無才。世法且然,況希佛祖,出生死、練神明、歸寂滅者,所學者何事而才能是問乎?

  然安椎魯,守拙撲,鍵戶而寡營。善一身則可,而以主宰叢林,綱紀衲子,肩法門鉅任,豎佛祖高幢,非長才異能,簡練有素,鳥能勝任而光大哉?

  故治叢林,不可以無才,而亦不可有恃才之人。恃才者進,則為害非細。故推其才又不可不論其德。 (中略)然其中最難者,造物生人,全才少、偏才多;才德相兼者少,而不相兼者多。 (中略)

  其頭角英異,根本綱宗已明,可望為種草者,則簡練更當周備,不可輕易放行也。

  東序,由下而上,則:悅眾,以肅諷誦。直歲,以領眾務。典座,以主烹飪。知庫,以司會計。副寺,以助總理。維那,以飭堂規。監院、都寺,以任院事。 (中略)

  西序,由卑而尊,則:侍者、密邇長老,或燒香,或衣缽、或湯藥、記錄書狀,皆以便習學也。而知客,以職典謁。知浴,以興普行。知藏,以掌瑯函。書記,以宰文墨。堂中板首,則堂主、後堂。層累而上,則西堂、首座。而四板首所職者,則規矩佛法,以佐長老;鍛煉禪眾,以接來學。而事乃大備矣。

  古云,不遇盤根錯節,無以別利器;縱有能人,不歷執事,何以陶煉德器,博綜智能。非麤疎而任習,即擎肘而無才,以宰叢林,安得不敗事而決裂哉。況從上古錐,欲磨厲人材也,叢林務行,無不命歷。

溈山古佛,百丈命以典座;雪峯化主;五祖磨頭;妙喜東司;百靈知浴;圓通知眾;回石監修;權直歲;匡桶頭;洞山香燈;大伯知隨;陸沉下板;率先苦行。皆所以養其器,老其材,斧斤其質乾,霜雪其筋骨,使之任重致遠而柱石法門也。

  獨至付授一事,常不於列職,而必於首座西堂才何哉?既望其荷擔法門,必能鍛煉衲子,方可利益方來。既期以宰斷叢林,必能哮吼當場,不可紹續慧命。若不於板首時,熟練其鉗錘,使牙爪毒辣;推舉其秉拂,使聲光靄著,一旦居此位,行此令,豈能不捉衿而露肘哉?

  嗟!見近世法門,不講鍛煉,急於收人,衲子入門,草草付授。即或系執事,不循資例,輕易打發。 (中略)不但誤天下蒼生,而自弄自誑,門庭倒塌而不可扶矣。何可取也哉?(下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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禪門修證指要 《禪門鍛煉說》要略 十三 謹嚴付授

  鍛煉之說,既畢陳於前矣。 (中略)既受鍛煉,則人可省發。然人人可以省發,而不必人人可付授也。 (中略)然謂一經省發,盡可付授,此又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也。

  學家而堪付授,必其道眼可以繩宗祖,行德可以範人天,學識可以迪後進,爪牙可以擒衲子。然後命之以出世,責之以為人。如印傅印,印文克肖而法門允賴矣。即末法時代,全杖難得,異器難求,亦必久久同住,熟知心行,縱不能超宗異目,亦不至方圓蓋,必有幾種擅長,稍近繩墨者而後可。

  即不能為長老,而為靜主,亦必道眼明,人品正,具佛祖剛骨,而狷介自守,不犯人苗稼者而後然。斷非庸陋愚劣,險诐邪僻之輩,所宜插足者也。 (中略)

  馬祖出善知識八十四人,各為宗主,靡不當器。後來稱人材極盛者,為雲門、為洞山、為法眼、為汾陽、為黃龍南、為真淨文、為東山、為圜悟、為妙喜,而妙喜付授,世譜列九十馀人。而未嘗有人議諸老為濫付也。

  其認缽單傅者,如風穴、如楊岐、如白雲、如應庵、密庵等。雖孤七匕,寬能克家,而亦未嘗必以斷絕為高也。

如必以斷絕為高,則四祖何必從廬阜遠至牛頭乎?南嶽何必磨磚?船子何必覆舟?風穴何必痛哭?大陽何必以頂相皮履直裰寄浮山?使求法器乎?(中略)

  時方盛也,佛祖挺生,龍象聚集,有智過於師者,不則亦見與師齊者,廣大門庭,無一而非法器。雖付數十人,乃於百人,而不為多,法當開張,不得而不開張也。

  時方季也,師家缺辨驗,學者騖虛名,有付數人,而無一人當器者,有付數十人,而無一人周正出世者。羊質虎皮,彼此互相哄誘,即付一人而亦已非。

  於是真善知識,寧令斷絕,而走孤高,以為補救。 (中略)雖云不付,而中流砥柱,道眼具存,曠百世而光明洞然。謂之斷絕可乎?氾濫門庭,雖則多付而日中灌瓜,結果何在?不轉眼而敗壞狼籍,謂之接續可乎?

  總之,明綱宗、知鍛煉,則初步不難出入。悟後不輕放過,謹慎與流傅。皆為法門之幸。毀綱宗,忽鍛煉,則流傅有濫觴之過。太慎又有斷絕之,皆非法門之福。

  雖然如是,善知識者,為佛祖入草求人,為人天開鑿眼目,寧慎無濫;寧少而真,毋多而偽;無俾稂莠稊稗,得以混亂嘉種。則慧命必永遠而昌大矣。

  故餘苦口,和陳鍛煉,而終之以囑慎流傅,以為末後一句。夫重綱宗、勤鍛煉、持謹慎,此三法者,皆世所未聞而難行者。 (下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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禪門修證指要 《禪門鍛煉說》要略 跋

  餘實見晚近禪門,死守成規,不諳烹鍛,每致真宗寂寥,法流斷絕,萬不護已,立為新法,且作死馬醫。若論本分一著,言前薦得,猶為滯彀迷封;句下精通,已是觸途狂見。悟即不無,爭奈落在第二頭。汲汲乎講鉗錘,論鍛煉,豈非頭上安頭、夢中說夢?弄泥團漢,將來認為實法,不知通變,帶累山僧生陷鐵矣!躭源圓相,倘遇仰山一火焚之,山僧合掌雲:“作家作家,是真能善用孫武子而不為趙括談兵矣。”果有此人,殆斫額望之也。

  晦山叟復書於黃梅四祖方丈。 (卍續藏一一二冊)

  聖嚴識本篇的著作者或顯禪師,是南嶽下三十六世,徑山具德禮禪師的法嗣,具德禮禪師與潭古弘忍,同為三峯漢月法藏法嗣。從本篇卍續藏經本的著作的自序及自跋看,寫作之時,已在他的晚年,且已當過板首,那是辛丑年的上元日,即是永明王永曆十五年(一六六一),正好是明朝王統的最後一年。可是從日本的佛書解說大辭典的介紹看,本篇著作者的自序是寫於天啟元年(一六二一),那應是辛酉年了。在那個時代,佛門僧品複雜,而卻出了不少高僧,除了蓮池袾宏、達觀真可、憨山德清、蕅益智旭等四大師之外,禪門也是龍象輩出。或顯禪師的傅記不詳,但從這篇不朽的作品看來,乃是一位宗說兼通的了不起的禪匠。他特別崇仰妙喜大師大慧宗杲(一O八九——一一六三)的禪風,注重以善巧方便毒辣的鉗錘,鍛煉學禪的後進。反對默照禪的死守枯寂。模仿孫子論用兵之道的方式,以十三章,說明他對於訓練禪者的態度及經驗。他的對像是已成善知識的長老師家,不是初入門的新參學者。

  本人訓練禪眾,一向不用禪門的通套,所以我在禪七中所用方法態度,既不是在近世中國禪寺中看來,了不是從目前日本的禪堂中學來。所以當我讀到本篇之時,內心非常喜悅。文中有些內容不屬於吃緊的部分,酌情加以節略,好在其原文仍全存於卍續藏經的第一一二冊。我對本篇的抄錄分段標點,目的在給我自己看得更清楚。但是我也不會照著本篇規定的方式層次來訓練禪眾。我想說的是,這是一篇極好的參考文章,對於已為禪師的長老,應該三讀、多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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善導大師全集

毗尼日用切要---寶華山弘戒比丘 讀體 彚集

禪門修證指要...Thien Tong Tu Chung Chi Yeu

《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門》講記(一)作者:淨慧老和尚.

Trung Luan(4)

2732梁朝傅大士頌金剛經

六祖壇經箋註

中觀四百論廣釋 總論--- 中觀四百論廣釋 聖天菩薩 造頌 法尊法師 譯頌 索達吉堪布 著疏